而她也依旧望着业川,在那腾腾火焰中,穿越万万年,看到一张早就失了颜色的脸。

她回答说:“我对不起一个人,却不想赎对他犯下的罪。”

再后来,范无救又对她这句虚伪矛盾的话有什么评论,将离就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那时她说的全是真话。

这世上,这三界,这古今,死在她手上罪有应得的人多了去了。死在她手上不那么罪有应得的人也多了去了。

甚至,死在她手上,基本没罪的人,也着实不少。

而这么些年,不管有罪无罪,不管罪过大小,她守着这捧业火,守着这条火焰做成的河,一路活着,也算一路赎罪。

唯有一人,留在她的记忆里,她知道,是自己害了他。是自己的浅薄无知、自私任性,害了他一生,害了他性命。

害的他万劫不复,尝尽人世八苦。

可她过了百年,过了千年,甚至过了万年,却还是说:“我不想赎对他犯下的罪。”

她知道是她错了,就是她做错了,可是不想赎罪,真的不想。

当初不想,过了那么多万年,如今,还是不想。

说来好笑的是,这件说大不大,根本不能同那些改天换地的神魔往事相提并论的小小纠葛,三百年前,那个史上最傻小和尚来到地府的时候,还曾同她谈起过。

当然,这件小事里当年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如今整个三界里,也唯有她一人尚且苟活,所以整个三界里也唯有她一人知晓。

小和尚再神,也不会明白,当年的那些人们,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情肠。

他只是在一个红莲初绽的清晨,遇见逍遥一夜,宿醉未醒的她。

那时候地府的莲花台还没有建成,小和尚也被她恶意满满的安排进了无常殿里暂住。

故而每日清晨,将离都很是兴奋的在无常殿蹲守,看看昨夜究竟是恶鬼更胜一筹,凌辱了佛陀,还是佛陀法高一丈,度化了恶鬼。

而那一回,她既醉又醒,趴在永怀堂外,天旋地转。

有白影飘过,有黑影飘过,好像是谢必安,好像是范无救,但她最后睁开眼,发现蹲在她身前的,是那颗金光闪闪的小光头。

都说人出家人慈悲为怀,可他见她卧伏在地,并没有去扶,只是目光疑惑又怜悯的看着她。

对她说:“天齐君以众生为念,活到今日,过尽千帆,可怎么还是放不过自己呢?”

将离觉得很好笑。

好笑在明明这个小光头什么事都没提,可就在他这么几个字里,她便想到了这件小事。

她便有一种神灵般没有道理,却总是那么准确的直觉,他就是在说这件事。

这件小事,虽然小,远远攀不上“众生”门槛,可她懒懒笑了一声,也不是小光头可以理解的。

可偏偏那个小光头,那个一念舍六万世修行,弃须弥菩萨果位的不成佛之人,不放弃的对她说:“不论天齐君当下心中所念何事,放下吧。”

“是对错难分也好,是命运难测也罢,缘何踏遍生死阴阳,却窥不破错恨一场?”

所以她说什么来着?

这件小事,虽然小,但也不是个不成佛之人可以理解的。

从地上爬起来,将离捂着胸口干呕了一声,什么都没呕出来,她摇摇头,带着满腔的恶心,无趣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