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凤邪的无名之火,即墨罹此生头一次急于为自己开口辩解,他几乎实在凤邪开口的同时回道:“不是本王!”

这一句话出口,大伙纷纷诧异,王爷何时展现出这样急迫的一面,从前的王爷都是稳重端庄的,想到‘稳重端庄’几个字,大伙看向场中二人的眼神也有了几分变换,难道真如街坊所言,罹王爷和凤公子当真是那般...好男色?

潼关镇是何模样暂且不论,一向体健的太皇太后宫中突然宣了太医问诊,这个消息并没有第一时间传至即墨罹耳中,可以说朝野上下几乎没有任何风声传出。

只是在短短数日之后,天色有些暗沉的那日,太后薨世的消息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消息传到王府的时候是深夜时分,当时的罹王爷正在房批阅后几个月的各州府管辖圈地的问题。

是京中敲响了丧钟,咚..咚..的声音在京城皇宫响起,深夜时分的丧钟像是敲响在茫茫无人空荡荡的天际,又像是在敲响了预示着已有着百年基业的庞大王朝的衰败。

钟声阵阵,振耳欲聋,又是急促又是沉闷得一声一声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头,那声音透过沉甸甸的暗夜传播数十万里,相邻州府的钟鸣声皆在同一时间交相呼应,仿佛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郁,几乎是天下人都可闻,因为这一措手不及,朝野上下一夜之间骚乱了起来。

就在这一声声的钟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之时,京城中一户大家中彻夜亮着灯,枯竭的煤油灯像是昏昏沉沉的老者一般寿数已尽,大劫将至,一阵微风随之而来,吹灭了最后一点亮光。

屋内是齐齐站着的几个男子,地上床榻边跪伏着三个止不住抽泣的年轻妇人,床上的昏死过去的老者突然睁眼,双目是灿若星辰的斑斓。

他听着由远及近的钟声,一一扫过在场的子孙,嘴角是一抹流连人世的苦涩笑颜,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父亲,这是....皇城中传来的声音。”

趁着小儿子尚未说出什么话,年长的长子一把将他拉至身后,俯身上前道:“父亲,我们都很好,父亲去了那边,倘若见着了母亲,一定要记得与她将生前为言明的歉意说出来。”

“......这是什么声音啊?”睁着眼睛看向床的顶部,那里是简单的素色床幔,只有薄薄的一层。

老者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几句,可是在场的男子们却是闪烁其词,目光闪躲,看着床上回光返照之后又陷入一片死灰的父亲,几人心中说不出是责怪还是无奈。

老者最后说想见一见小孙女,小儿子将府中子侄后辈们皆唤来,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中,孩子们的陪伴令老者很是欣慰,在弥留之际,他昏暗浑浊的双眼最终流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

府中人不敢大声哭泣,不敢办丧事,因为太后娘娘的猝然薨世,京中不管谁家有红白事宴,都要先放到一边,大多都是自己家里私下办理,草草了事罢了。

弥留之际的人便是不多时便离开了这个曾经存在过的地方,或许曾留下过精彩的瞬间,可一旦入土,便是阴阳相隔,此后为安。

与尊崇无比的太后娘娘同一刻离世的老者,是地处京中偏僻地界的杨侍,早年间曾在太傅讲学,为先帝的半个师父,后来举家几度搬迁,不准后辈入朝为官,谁曾想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京城。

“爹!到临死之际,您都还是惦记着宫中的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将孩儿们的娘亲究竟至于何地啊!”

双手死死握着父亲渐渐发凉的身体,大儿子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这半生颠沛流离所积攒的悲伤,跌坐在床前低声痛哭起来。

低低的抽泣声渐渐变为压抑的隐隐哭泣,父亲的离世让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哀痛万分,他们这个父亲说不上来是伟大还是低贱,一辈子靠着自己的教传道养家糊口,只懂得埋头苦干,像是一头无私奉献的老黄牛。

“大哥,别哭了,街上有官府的人在追查,马上就到我们这里了,还是应了父亲生前的要求,烧了吧!”

排行第二的扬中上前,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自幼在这样的家里成长起来,让本就多愁善感的他越发显得整日不悲不喜,与这尘世格格不入。

在一众兄弟的劝解下,最终还是将自己父亲的尸身暂时用冰块包裹,随后藏匿于院中地窖之中,并非儿子们不孝,而是即墨先皇明规定,皇家喜宴丧宴皆是唯吾独尊,不论生前生后,臣子不得在国宴期间举办自家事宴,也是为了凸显皇权的至高无上不可侵犯。

虽然如此,但朝中也是默认了百姓在民间可以私下解决婚丧事宜,只要不被官差发现,不冲撞了皇家之事便可。

太后好端端的每日监督太子出席早朝,素来保养得当,容光焕发,太医院更是没有关于太后最近三月的病案记录,这突然而至的消息令众人纷纷不安起来。

在一片缟素仍然遮不住的威严宫殿内,太后身边日常服侍的吉姑姑一脸哀戚,她亲手将太后平日里十分喜爱的钗环玉翠装置一个精致小匣内,随着太后的遗体收敛入棺。

由于事发突然,没有任何前兆,礼部尚周瑜在一片慌乱张镇定心神,想来这个宫中现在全由太子朗和皇后做主,皇后常年不执掌宫中事物,在外人眼中看来,是有名无实的。

礼部情急之下仓促下了召,召各地藩王皇子全数归京,不论是入主虞城的即墨阳还是把握潼关镇的罹王爷,皆是在府中静候诏,等待时机出发归京奔丧。

可是迟迟几日,关于太后薨世的诏却是杳无音信,现在皇帝不在朝中,一应事宜皆需太子朗点头首肯,太后的宫殿如眼布满了白色,太子站在太后的灵柩前行了跪拜礼,上香祭奠。

朝中也有罹王爷的人,皆是传来消息称太子并没有下诏藩王入京的消息,自太后薨世后太子极少露面,宫中事宜皆有礼部操办,皇后首肯即可。

乐正羽看着即墨罹递过来的信条,抬头凝眉道:“太后的薨世尚不知是否人为,可是太子当初在皇上昏迷之际干下的那些丑事,竟然无人反对,也无人提出弹劾,这一点可真是太奇怪了。”

“父皇在位多年,如今离开京城这许久,太子本就肆无忌惮的作风更是张狂,想必那些被糟践了女儿的大臣巴不得和太子扯上什么关系吧!毕竟事情已经发生,太后在世时虽说监督太子行政,可是为了保全即墨的天下,也是一心将太子视为未来储君的。”

即墨罹将手上的字条扔在火盆中,随后将一边写好的字条绑在白鸽的腿上,看着白鸽飞得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那就是说这次的事情与太子无关了?”乐正羽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看向即墨罹。

“太子必定不会蠢到杀了一个可以保全他地位的人,倘若父皇以后回到京城,那即便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不会怎么处置太子,太子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那还是不能说明太子的行事为何如此乖张无所顾忌?”

听了即墨罹的话,乐正羽再次说出自己心中疑问,她总觉得这件事,或者是这些事之间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又一下说不上来。

“太子身后,必定有人!”

即墨罹站在窗前岿然不动,轻描淡写一语道破,乐正羽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谜团在渐渐展开,显露出来真面目。

“那太子如此,宫中便无人能治得了他了吗?就任他这样在宫中横行霸道,毕竟那些后宫的女子是无辜的。”

自古红颜薄命,那些女子或者是家族中的希望,或者是直接被当成棋子送入宫中,尚未明白何为青春年少,却在一场由他人主导的变故中不再豆蔻。

这是何其悲哀的事情,本是一介弱女子,却要忍受这等屈辱,倘若在宫外,这个年纪怕是正在天真烂漫中幻想自己往后的夫君的吧?如今入了深宫,尚未见得皇帝一面,身子已被糟践。

或许等待她们的不是锦衣玉食,而是死亡的救赎吧!皇帝出宫游玩多日,身边也只是带着一个侍卫和一个会用毒的小丫头,这些人在从前,那定是入不了皇帝眼的,都说这世事无常,还真是一点儿没错。

宫中的丧事进程并没有因为几位王爷不在皇城而有丝毫拖沓,反而是皇后带领众妃日日为太后诵经超度,宫中上下气氛虽有悲伤,更多的却是泰然处之。

最伤心的怕属侍候了太后一辈子的吉祥了,吉祥是太后宫中的老人,一直近身伺候,太后的大小适宜皆是由吉祥一手操办。

太后宫中其他丫鬟太监虽也是充满了担惊受怕,跪在太后灵柩前的双腿都在发颤,可是但凡在宫中有点关系的,都会暗中为自己找好下一个主子,毕竟按照朝例,太后近身伺候的人都是要一起活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