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战战兢兢的膜拜着:“国公,老臣不过官家下仆,哪里有胆子探听官家的宫闱安排?”

“您,折煞老臣了!”

说完,这位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大宦官,便拼命的磕起头来。

磕的头破血流,鲜血淋漓。

恰在此时,一个人影在殿中屏风外闪过,一双眼睛悄咪咪的窥伺过来。

赵昕抬眼一看,微笑不语。

他知道,那屏风后面的,当是现在奉命侍奉他起居,照顾他身体的那位新晋翰林医官使、提举太医局许希。

许希是读人,也是官。

这正是赵昕的底气所在,也是他敢试探甚至逼问王守规的道理。

大小相制,异论相搅。

大宋的祖宗制度,不止体现在朝堂上、军旅中、地方上,也体现在宫闱中、妃嫔间。

必是一环扣一环,定是互相监督、互相交叉,互相威胁,平衡无处不在!

就如现在赵昕的起居生活。

抚养他的,有三位妃嫔:皇后曹氏、才人张氏、生母苗氏。

负责安排伺候和服务他的,是面前的这位内殿头、带御器械,但经受诸般汤药、监督上下人等的却是那位在屏风后的翰林医官使。

就连汇报,这两人也是分开的。

其中王守规主要负责向内侍省汇报、备案、存档。

而许希则要将相关牍、档案、记录,送去中省,交给专门掌管皇室档案的起居舍人入档。

换而言之,现在发生的事情,因为涉及到了赵昕这个皇子、国本。

所以,最迟在今天傍晚就会报告给在京的宰辅与执政们。

故赵昕无所畏惧,根本不担心发生东汉的梁冀故事。

在当前的大宋体制下,除非兵变,乱兵杀到赵昕面前,不然,没有人能动他一根寒毛。

前世让他头疼不已的祖宗制度,现在就是赵昕最大的护身符。

说句不客气的话,即使是王守规这样的官家心腹,现在只要一句话说错,或者让赵昕说出半个否定他的词,明天一早,台谏官们就要发疯了。

大宋的台谏官有多疯?

赵昕前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行了……”赵昕看着王守规,直到后者额头都磕破,鲜血流满了脸颊才摆手道:“卿何必如此敏感?孤也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既然爱卿不知道,那孤再问问其他人好了……”他微笑着:“譬如说……张都知……”

王守规闻言,瞬间脖子凉梭梭的,手脚惧颤。

和朝堂一样,大宋皇城之中的内侍宦官,也是分了好几个不同的山头的。

而寿国公口中所言的‘张都知’,恰好是他与乃兄的死对头!

而且,无论是地位、官阶与职权,都远在他之上,就连在官家面前的地位,也远远高过他这个‘区区’内殿头。

人家不仅仅是和他兄长一样的入内内侍省都知,还遥领恩州刺史,以本官提举在京诸司务,是实权在握,可以入殿称臣的大宦官!

不客气的说,若那位张都知真的被寿国公召来。

那么等待他的只有两个下场:要么灰溜溜的滚出皇城,去岭南某个偏僻的州、军待着,祈祷不要死在路上;要么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为赐。说不定还会连累乃兄,被贬州郡,甚至不得不去先帝神庙扫洒祭祀,吃冷猪肉。

于是,王守规趴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了,尽管如今还是二月,但他的内衣却已经全数湿透。

“卿太紧张了……”赵昕看着他,悠悠的道:“还是下去休息吧!”

王守规如蒙大赦,忙不迭的磕头谢恩:“国公仁圣,老臣铭感五内!”说着,不顾自己鲜血淋漓的额头,重重的在再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身来,长身再拜,恭恭敬敬的趋步退出。

直到走出殿门,来到回廊之中。

望着这庭院里渐渐有了绿意的花草树木,王守规重重的叹了口气:“吾今日始知圣人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