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肃然的菘蓝叫了灵璧同繁英到跟前叮嘱:“今儿有你们的小姐妹要进府,你们俩跟着我打下手……”

灵璧同繁英齐齐应了。

灵璧自是罢了,虽说进来才两天,可打下手这样的活计还真不怵。而繁英因着年纪最长,人又本分,自打进来后也常被菘蓝差遣着做些个杂活儿,譬如说出门的辰光叫她帮着关门留门的,这会儿菘蓝要她派用场,倒也不怵,只是一想到今儿进来的俱是家生的,而且呼啦啦的一来就是十好几个,不由朝灵璧挪了挪脚尖。

弄得灵璧也紧张了起来,繁英比她早来五六天,这样忌惮家生的,兴许听说过甚的。

何曾想菘蓝好像也没比她们好到哪里去,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又嘱咐了她们一大通的话儿,甚的叫她们胆子放大些,又是甚的别给林妈妈同她丢脸……其实说到最后,乱七八糟的,她自个儿都已经糊涂了。

灵璧就肚里思量,这十好几个新来的小姐妹中,怕是不少叫菘蓝甚至林妈妈这样的老家生的都觉得棘手的硬茬子……

幸而并不是繁英以为的呼啦啦一道进来的,而是陆续由人领进来的。

两天未见的林妈妈亲自坐镇,替她们分派屋子,又冷不丁地叫了灵璧过去使唤,叫她领着认人认门。

原本静寂无声的慧明院一下热闹了起来。

灵璧一趟一趟的来回跑,倒是同新来的小姐妹们混了个脸熟,却始终没见林妈妈安排人进她们屋,确实有些小小的庆幸,哪里晓得这人这么经不起念叨,刚把一个瞧着弱弱的小姑娘送去青萍她们屋,转身出来,林妈妈朝她招手:“把这两个小姐妹带去你们屋……”

“乌鸦嘴”的灵璧神色如常,恭敬应了,朝面前这两位见之不忘的小姑娘屈膝福身:“两位姐姐请随我来……”

说着走在右前方领路,就听身后一人同另一人道:“今年怎的还有外头买来的?”

语气鄙夷,很看不上的样子。

灵璧只当没听见,领着她们回屋,先自我介绍:“两位姐姐,我叫青璧,往后我们就是同舍了……”到底是新来的,正要先给她们介绍春燕同枇杷,何曾想那个看起来白白胖胖,差不多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往前一步,抢先到:“我是双花,我爹是外厨房的掌灶,我哥在外院管着马房的卢管事身边当差,我姐是三房七小姐跟前的丫鬟,我今年十一岁,应该比你们都大,你们叫我一声双花姐姐就行了。”

说着又拥着另一个比她矮了足有一个半头的小姑娘上前:“这是庄家妹妹,她祖母庄妈妈可是太夫人跟前的管事妈妈,她爹更是外院管着府里田庄的一等管事,她哥哥是长房大少爷跟前的童,她娘当初也是从太夫人院子里出来的二等丫鬟……”

这噼里啪啦的一通白话,别说春燕同枇杷听得一愣一愣的,甚的太夫人又七小姐又大少爷的,听不懂啊,就连灵璧都有些傻眼,视线忍不住在双花身上一个来回。

倒是庄郁金,小小巧巧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姑娘,貌相在这屋里不算出众,但弯弯的月牙儿似的眼睛,就是想叫人多看两眼。

听得双花这样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又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姐姐妹妹们好,我叫郁金,今年九岁,郁是采郁郁的郁,金是金银华服之美的金。”

“哦!”春燕勉强回过神来,想都没想就朝灵璧望过来,一副以灵璧为首的模样,枇杷更是径直躲在了灵璧身后。

灵璧见状就向郁金还礼,给她们介绍春燕同枇杷,双花满不在乎的一点头,就一脸挑剔的四下打量了起来。

郁金却拉了比她小了一岁的枇杷喊“妹妹”,又朝灵璧同春燕福身,喊她们“姐姐”,抿了嘴笑,月牙眼儿忽闪忽闪的:“我是腊月里生的……”

春燕总算回过神来了,眼珠子却盯在了郁金的缎子衣裳上,灵璧倒是眨了回去:“郁金妹妹,愚姐不才,痴长半岁……”

灵璧是六月里生的,春燕比她大一个月。

春燕的眼珠子总算能从郁金的衣裳上略略拔开了,跟着灵璧干巴巴地喊了声“妹妹”。

几人和乐融融的序齿,双花正看着房门两侧靠墙的架子心里不喜,听着就翻了个白眼:“既是同年,姓名相称就行了,没必要姐姐妹妹的。”

“可是姐姐妹妹叫着亲热呀,双花姐姐。”郁金笑眯眯地道:“我喜欢别人这样叫我。”

双花一噎,扯起嘴角:“那行吧!”视线却落在了灵璧同春燕身上,说她们:“郁金妹妹叫你们一声姐姐,你们就得有当姐姐的样子,若是敢欺负她,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说着还伸了伸拳头。

“双花姐姐!”虽说都是家生子,可方家的家生子何止数百,又相互联姻,同郁金沾亲带故的姐姐妹妹两只手两只脚都数不过来,就是这院子里都有两个,甚至说起来同林妈妈还有菘蓝都有牵丝绊藤的关系,可论双花,还真八竿子都打不着,长到这么大说过的话儿还不如今天一天多,何曾想她是这么个脾气,急了起来,又缓过一口气,歪了歪脑袋:“我这样乖巧,谁会欺负我,姐姐多虑啦!”

枇杷被双花骇得紧紧攥住了灵璧的腰带,春燕却咽不下这口气,一手撑腰,毫不胆怯地瞪回去:“你怎的说话儿的,你是瞧见我们欺负她们了吗?”

灵璧倒是无所谓,林子大了甚的鸟儿都不会少,她也算是经过见过的了,拉了春燕,又拍了拍身后的枇杷,朝双花笑了笑:“你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来慧明院正是为了学规矩,不规矩的事儿,我们自然不会干。”

说着就请她们去领家生动事,双花张了张嘴,还要说话,郁金拉了她:“双花姐姐快着些,我还想把铺盖晒一晒。”

双花就不作声了,只又指了靠墙的架子:“这么放不行,你们把好位置都占了,最底下的留给我们,怎么放碗,还不得开一回门就落一层灰。”

“甚的叫我们把好位置都占了,这是菘蓝姐姐的安排,按着进门的顺序来的……”

“是我们考虑不周,我们重新收拾,这两个架子,上头三层都放碗盏,下面三层则放盥洗用具,你看这样可以吗?”灵璧快刀斩乱麻。

“可以可以,多谢姐姐们体恤。”郁金臊的都没地儿待了,重重点头,赶忙拉了还不满意的双花出去。

春燕“砰”地把门一摔:“怎么该到这么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