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琳儿在孙大嫂的自责之中脸色煞白,她的目光涣散而又挣扎,她依旧在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是想活着,这难道也错了么?”

“是人都想活下去,可你已经不是人,若是这世间所有已经死的人都如你一般,这人世间还有什么秩序可言?”孙大嫂目光鄙夷的看着孙琳儿,“你凭什么和别的枉死之人不一样?难道这世间只有你一个人是冤死么?若非温夫人,你会被永远压在佛堂,而后烟消云散;倘若当初你遇上的不是温夫人,你早已经被打的魂飞魄散。温夫人的一片好心,让你比旁的孤魂野鬼多了可以和爹娘团聚的机会,甚至不惜让魏公子为你制百善伞给你一个轮回机会,这是恩情!你理所当然的享受,却转头背弃了温夫人,你连为人最不能少的感恩之心都已经丧失,你说你有什么颜面为人?莫说我们一家的死与温夫人没有丝毫干系,便是我们一家当真是死在温夫人的手中,我们怨怪的也不是温夫人,而是你!”

“你是先对不起别人在先,你还口口声声要报仇,我真不知你有什么脸面说这两个字。”孙大嫂的手缓缓的伸入她的衣袖,“我来告诉你,真正替我们孙家报仇的人,是温夫人和明睿侯爷,而你不过是自私的认为自己沦为邪魔外道没有错,所以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说完,孙大嫂从袖子里拔出了一把刀,那一把刀并非利刃,而是一种漆黑的木头像极了沉香木,却没有香气,反而让树妖和孙琳儿脸色一白。

“神木!”树妖目光一变,“你是被夜摇光指使而来,否则你怎会有神木!”

神木,乃是极其稀罕的木材,是天神灵物,也是妖魔的克星,这种东西只有懂得法的人才有,孙琳儿的侄儿媳妇不过一个香叶村妇,哪里可能接触到这种东西。

孙琳儿的目光也渐变,孙大嫂似讥似讽的笑了:“你很好奇我为何会有神木么?让我告诉你,阿爷阿奶死了,孙家没了,所有给我温暖的人都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冰冷的尸骨,我也想随他们而去,可是我还有孩子,我身为人母,对三岁的亲骨肉如何下的了手,既然下不了手,更不能将他一个人扔下无依无靠,再苦再难我也要拼命活下去,不让老孙家断了香火,可是……”说到这里,孙大嫂几乎不会转动的眼眶盈满了泪水,一颗颗的砸落,“也许这就是他的命,三年前他终究没有熬过去,我抱着他冷冰冰的尸体,在雪地里哭喊,我多希望有个人能够来救救他,他才六岁啊,老天爷为何要这般残忍呢,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不是老天残忍,而是他不该生在了孙家,有一个造孽的姑祖母!”

孙琳儿的身子一阵阵的颤抖,孙大嫂的话明明很薄弱,可却仿佛呈现了真实的画面,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孙大嫂没有哭声,但是她的眼泪一直在奔涌:“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我去寻死却被尼姑庵的大师所救,大师对我讲了很多,她收我为徒,但却说我尘缘未了不能剃度,让我静等三年。当侯爷的人寻上我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尘缘在何处,这截神木乃是半年前我上山砍柴偶然所得,师傅特意打造成防身的利器赠与我,对我说这刀对凡人不过是把玩之物,可对付妖魔,却是致命!”

说到这里,孙大嫂笑了,一边落着眼泪一边笑的冷漠:“你不是想要和阿爷阿奶他们团聚么?今日,我亲自送你去见他们,但愿他们还愿意见你……”

孙大嫂的手臂抬起来,就要朝着孙琳儿扎下去,却在那一瞬间,那树妖拼了命的转过来,孙大嫂的神木狠狠的扎入了树妖的身体里。就见那树妖瞳孔一阵收缩,旋即神彩迅速的涣散,大量的妖气逸散开来。

而这时夜摇光寻到了卫茁,正在问卫茁:“孙大嫂不是还有个孩子么?”

“回夫人的话,属下是查到孙大嫂和其子逃过了那一场灾难,但当属下查到孙大嫂所投身的净月庵时,才知道她的孩子在三年前重病而亡,她被净月庵的老尼姑所救,这三年一直留在净月庵。”卫茁将实情一字一句的说出来。

夜摇光还来不及说什么,就感觉到一股浓郁的妖气蔓延开来,她连忙站起身,迅速的奔向柴房,乾兑还比她早到了一步,就看到树妖横躺在孙琳儿的身上,而孙大嫂已经拔出了神木,冷冷的看着孙琳儿。

夜摇光和乾兑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阿树……”孙琳儿哭得伤心而又绝望,这个陪伴了她十年的男人,虽然他是妖,纵然他带走她的初衷不纯,但这十年朝夕相处,他们早就已经有了男女之情,他们两都是一样含冤而死的可怜人。

“我错了……我错了……”孙琳儿的心很痛很痛,她这一刻才清楚的体会到那一种至亲至爱死在面前的痛有多么的蚀骨。

如果她安安分分的去轮回,爹娘不会死,孙家不会没有,她不会把一个淳朴只想相夫教子的女人逼的如此麻木不仁。更不会去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修炼妖法,而阿树也不会为了救她而死。

“天道有轮回,苍天放过谁?哈哈哈哈……”孙琳儿仰头,泪流不止的放声凄厉的大笑,好一会儿才低头,看着倒在她身上已经散尽妖气已经化作了树木的阿树,她哀求的看着孙大嫂,“你杀了我吧。”

孙大嫂的眼睛微微一动,她冷漠的说道:“当年,是温夫人救了你,让你能够见上阿奶一面,如今是明睿侯为我孙家一家无辜擒拿真凶,这是我们孙家和你欠温夫人的债。”

她方才恨意腾升,都险些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差一点就直接杀了孙琳儿,心里默默念了一遍清心咒之后才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