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倾身姿的冷溶月,不但没有扶起他,还差点被他带趴下。

这就让冷溶月没耐心了,她回臂立身间赫然跺脚,“你给我站起来!”

顾遥峰在她的喝声下,倒也便乖了许多,搭垂着脑袋,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

可,他那一双手却更无处安放了,不是交叉搓揉,就是抠衣角,磨裤子。

“遥峰哥哥,我知道你在为没能及时赶回‘海棠如旧阁’而自责,但,你也不能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啊…”

“别说你那时不在,就算是在,你觉得你能做些什么呢?当时,就连我阿姐都站不住身子,你觉得你能吗?”

冷溶月接连两语,似也激起了顾遥峰心中的悲愤,“至少,我该在秦楼客赶到前就出现!溶月,你想过没有?假如,秦楼客没有出现,那结局会是怎样?”

“你不但会死,晚晴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他已不能自控,全身都在颤抖,“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是最大的罪人!我一生都难以原谅自己,只能当场自刎…”

突得,他又放缓了语气,柔柔地、微微地道:“可,就算我自刎又有何用?人们总会用“自刎”的说辞,来证明自己的悔意…即使真的这样做了,又能换回什么…当,无法挽回已成定局,生与死又有何意义…”

冷溶月沉沉地看着眼前的顾遥峰,片刻后,竟“噗嗤”笑出了声。

她之所以会笑,也因顾遥峰已在言语中重新唤出了“溶月”两字。

“你如此说来,殇沫岂不是要被千刀万剐?那暖雨哥哥是不是也要来个凌迟处死啊?就因为他们也没及时赶来吗?”

顾遥峰沉默,怔怔地凝视着冷溶月。

他仿佛正在看一个傻子,但,他也很清楚冷溶月绝不是一个傻子。

“好了,”冷溶月轻拍着顾遥峰的肩膀,又接着说道:“你呢,自是无错的,如果你真要谢罪的话,最该找的也不是我,该是晚晴”

“人呢,总会长大,长大了就意味着分离…时至今日,你和暖雨哥哥还能陪伴在我左右,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了…也比其他人早就幸福上千百倍了…”

她渐渐垂眸,脸上也慢慢浮起了一丝悲凉,“师父死前,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义母死前,我也不知她的心有多痛;就连…就连我的生母素海棠…”

她并没有将话说完,因为,她的脸上已重新呈现出了笑容。

这是她习以为常的举动,也是她能快快乐乐活到现在的秘诀。

痛,总是那么深,那么重。

深不见底,重压在身,无法喘息,无法挪移。

假如一个人一直沉寂在痛苦中,那多半也是活不长的。

冷溶月自有着一份独醒,亦很清楚,世间所有的痛,皆由心生。

——会因想起某人,也会因想起了某事,总挥之不去,反复缠绕。

然,使她痛的又何止一人,使她挥之不去的又何止一件事。

但,能一直相见总是好的,能一直相伴又总是使人满足的…

“遥峰哥哥,我有些想暖雨哥哥了…”此刻,她发出了这世间最柔、最动听的声音。

她没在撒娇,却似在撒娇;她没在哭泣,却似在哭泣;她没言孤独,却已百般孤独;她没说身冷,却已紧缩抱臂…

“我知…我知…我这就飞鸽传给暖雨,让他马不停蹄地来见你…”顾遥峰似已手忙脚乱了起来,双手不断在衣衫上摸寻,又连连张望凝目,“没纸笔…此处也没信鸽…我这就回故府这就回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