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微凉,晚风浮动带起回廊上一串灯笼微微晃动,映照得廊下行人的影子重叠凌乱。

男人一袭星蓝色的布衣长袍,脸戴玄色的铁面具,只看得出一个尖俏的下巴来。他背脊挺直,担着药箱,一步一步走得踏实,俨如松柏挺拔稳健。

“严大夫,里面请!”

“有劳了!”

男人向着引路的仆人点头致谢过,进得屋中对上里间着暗色蟒纹锦袍的男子,恭敬有礼却是不卑不亢。

“草民严蓟,拜见毓王殿下!”

男人话说罢又再朝向了与秦毓承站一处的蓄了山羊胡子、棕黑衣衫的中年男人。

“拜见丞相大人!”

“严先生,不必多礼!”

秦毓承见得来人,颇为热络的几步上前扶住了对方的手,脸上显出了一贯不常有的喜色。

“先生可知,今日发生了何事?”

“草民一整日都在药铺看诊,倒还未听得什么消息!”

严蓟得见秦毓承脸上带的喜色透着不同寻常,心谙如今能让秦毓承开怀的要么是太子那头出了事端,要么就是前几日不知被谁扔在京兆尹府门前的睿王。不过在严蓟看来,两者相较之下后者更为可能。

“可是睿王那边出了什么事?”

“先生猜的是一点都没错!这个老五在被押入廷尉府地牢之后不知怎的抽风了,抢了狱卒的佩刀捅死了顾玄策,之后更自尽身亡了!”

秦毓承话说着,眼底更是为之流溢出了光彩。他一想到与自己相斗多年的秦睿承终是死了,哪能不乐得开怀,甚至于笑着感叹出了声。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本王的五弟竟是这般的死法。还有顾玄策那个老东西原以为有多了不得,结果还不是栽在一个舞伎手里!”

“殿下,不觉得这当朝太尉倒台得过于迅速了吗?再有,您与睿王相斗多年也没讨到太大的便宜,如今这睿王就这么死了……”

秦毓承对上严蓟认真的口吻,原浮现在脸上的笑意顷刻烟消云散,随之严肃着神情陷入了沉思,不再作声。

“这位太子殿下当真是好手段,想必在睿王和顾玄策这件事上是下了大功夫的!往日睿王还在,我等尚能坐山观虎斗。如今睿王已死,这太子怕是更难对付了!”

丞相周峪紧接严蓟之后感慨出声,显然,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孙女同太子府缔结了婚约而就此倒戈,反倒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了秦毓承这一头。毕竟老谋深算如周峪,即使做得两面三刀之人,也不会相信秦懿承会真的重用自己。

“哼,太子又如何?本王有岳父和严先生你相助,就不信斗不过这位太子殿下!”

秦毓承话说的漂亮,心里还是显着底气不足,又再看向了两年前毛遂自荐效忠于他的严蓟。

这两年来,秦毓承听从严蓟的建议没有过分招摇,在其的谋划下悄无声息的再于朝堂上立稳了脚跟。虽然没有如昔年那般的春风得意,却是远胜于柳州金矿事败之后的颓唐落魄。

因而秦毓承很是信任这个为自己出谋划策,在前段时间更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严蓟。

“严先生,昔日你劝本王忍辱负重,甚至不与太子为敌,本王都照做了。可如今老五已经死了,本王若是再这般隐忍下去,怕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位落于太子手中了!”

“殿下错了!这皇位之争从来不止于兄弟相斗,亦有父子之争。如今睿王已死,太子已是明面上最大的赢家。殿下觉得还未至暮年的陛下,会放任太子继续作大威胁到自己的皇权天威吗?”

秦毓承因着严蓟的一番话豁然开朗,脸上相比于之前更多深思。

“先生的意思,如今我们大可继续坐山观虎斗,只不过是观陛下与太子相斗?”

“严先生可谓是真知灼见,只是如此坐山观虎斗下去,我们需得等到何年何月?”

周峪又再接过了秦毓承的话,他相比于秦毓承已经耗费了半生心血才到了如今这位极人臣的地步,已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再苦熬着更进一步了。

严蓟由周峪那纵横着皱纹的脸上读出了阴诡之色,也就顺势问出了话。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

“当年陛下因着推行新政引起兵祸,不得已抄斩姚策满门,更促使先皇后自缢于后宫。这件事带有诸多无奈都能成为横亘在陛下和太子心间的一道死结。现今,我们何妨不如法炮制出一个新的死结来,致使太子和陛下彻底反目。待到那时,若是陛下废黜太子,毓王殿下自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若是太子一时没想开,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毓王殿下同样可名正言顺的护驾勤王!”

“好,好~岳父这个计策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秦懿承话说着就差没有拍手称快,很快他又是反应过来看向了屋中的二人又道。

“只是不知这个死结?”

“自该是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心头爱!”

周峪回应罢志得意满的捋起了自己这撮山羊胡子,脸上流露出的肃杀之意已是再明显不过。

“丞相大人为计之深远,草民佩服!只是即便这太子妃真的死了,以太子殿下的精明,未必会相信是陛下派人下的手。到时若是怀疑到了我们头上来?”

“他会信的!毕竟如今明面上有实力有胆子与当朝太子为敌的,除了当今的圣上,是再找不出第二位来了。何况,这位太子殿下若真是爱惨了他这太子妃,必定会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即使没有那么爱,他第一个怀疑的人也只会那个曾经灭他外祖满门,并且害死他母亲的当今圣上!”

秦毓承自是满意周峪的计策和说法,脸上又再浮现起一抹浅笑带着赤裸裸的算计。

“如此,下月北狄南疆使团将离京,听闻陛下欲在皇城西边的校场办一场马赛,为两国使团送行。岳父大人觉得如何?”

“是个不错的日子,值得我等预先筹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