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臣女斗胆今夜留宿秦王府。”(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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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月下,石板上一层银霜,尖细且长的荒草从断土坯里探出。油灯一窜一窜地冒着,蜡油滴落烛台,闻之有细微嘶啦的声响,窗纸内微暗微明,昏黄物影也随风打颤。
深秋之末,初冬待临。
屋内拔步床上轻靠着一人,青灰薄纱隐去了她的样貌,只能见得薄弱至极,毫无声息。
丫鬟水慧将一袖炉放至袁冬月手中,又替她和紧了披帛,便陪坐在床榻边,静默无言。
她的手如枯槁,朱颜难续,委身在一方杂院里已有十余年载,虽不在深宫却更甚深宫的辟冷。
守在这一方宅院,不得出不得动,她早疯了。只道是,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她的前半生,步步为营,处心谋划,在终于要迎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前夕,一道圣旨骤下。皇权面前,她的心计不过如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长姐得势,将她囚禁于远在西洲的一方宅院里,雇佣兵看守,供以最简朴的吃穿,又命一水慧侍其左右。
这水慧原是长姐身边的丫鬟,生得雄壮彪悍,远不如其名那般温静,将她安插在袁冬月身边,美曰侍奉,无非是一眼线罢了。
水慧也真真与长姐一个鼻子孔出气,自是不待见袁冬月,平素从不给她好脸色看,洗衣烧饭等活更是自管自的,与其说是她的贴身丫鬟,倒更像是时刻看管她的仇敌。
这人一开始还只敢在心里巴着袁冬月快死,好让她早日回京,后来便也没了顾忌,便是当着袁冬月的面也能施以最恶毒的诅咒。
袁冬月没了权势,没了靠山,却也不是吃素的人,有人咒你当然便要还回去。可她终归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粗言秽语自不会说,她便对水慧使鬼把戏,捉虫下药装神弄鬼等等,只要能气死水慧的事,她便都做过了。
但即便气死一个水慧,又如何呢?
初至西院时,她与水慧水火难容,将满腔悲情怒火一概发泄出来,白日相斗不休,夜里以泪洗面。昔日娇贵无比的她,玉指生茧,乌丝染白,活脱变成乡妇模样了。
一眨眼好几个春秋过去,水慧未能得偿所愿回京,也认清了自己便是这辈子都要跟袁冬月耗死在这西院。袁冬月也认清了,长姐不会放过她,祁政不会来救她,或者说,根本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祁政。
袁冬月原模糊的视线忽得对焦了,落在那积了灰的柜台上。
她恨了他十年,甚过对长姐袁俞月的恨。
时至今日,他的身形样貌都不甚清晰了,盖子孙满堂,皇恩浩荡,润泽天下,不同她这般人老珠黄,凄惨孤寂的模样。
纵使她一开始便是有意接近祁政,助他排除万难,以固太子之位,却也难保这经年累月的相伴,她未曾交过一丝真心。
当时天下险象丛生,她却助他一路峰回路转,扳倒秦王祁寒、晋王祁序背后的集团。
她深明凡是资源集中的地方,永远都会是竞争激烈的战场,无论其表面如何风平浪静,这是历史的铁律。
只是人非草木,她以清醒之身入局,况是一场惨败。
难道他祁政嘴里口口声声的爱便全是假的。
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竟浑成笑话。
袁冬月叹出一口薄气。
这辈子她与祁政恩恩怨怨,不过都是相互利用罢了,如今便是赌错了,也不甚后悔。
她袁冬月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唯独疏漏了祁政这个变数,这个最明显又最致命的变数。
院内传来轻细的脚步,水慧闻之即刻迎出去。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水慧俯身叩拜,声音颤抖道。
袁俞月捏着丝帕捂向鼻子,轻瞥那匍匐在地上打着颤的水慧,一地落了灰积了叶的门槛,周围之暗淡破败与她这荣华凤仪格格不入。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