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流水,落叶满庭芳。

秋望园院中西北角,灿黄的一树银杏叶已零零落落,再遇一阵风,枝头黄叶飘飘荡荡而坠,追在头簪一朵偌大秋芙蓉的小娘子急急的脚步后。

从秦月淮的屋中出来,沈烟寒脑中凌乱不休。

回到蔡希珠作画的桌边时,这位医学世家出身、凭一个小小启蒙所用的赠礼,就让泰山崩于前皆面不改色的秦月淮染了“疾”的小娘子依旧在忙碌,对沈烟寒此刻杂乱无章的心跳一无所觉。

沈烟寒等在一旁,眼神无聚,周遭几人说的什么也听不进耳,到底是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下,干脆转身,坐去了院子东南的秋千上吹冷风。

今日之前,于她而言,她的夫婿秦月淮样样皆好:

性情平和,言谈温和,言行举止一股老成持重的悠然气韵;相貌自不必说,面貌清隽,笑容柔润,即使穿着粗兰布衫亦不掩其天人之姿;就连贫穷的家世出生身,在沈烟寒眼里,也都是他为人体贴、知人冷暖的佐证。

说他德容兼备,为丈夫典范,沈烟寒亦不觉得夸张。

可如今,此白璧,微有瑕疵。

而这瑕疵,不偏不倚,就直接关系到子嗣命运。可她嫁给秦月淮,不就是为了给孤独又爱热闹的自己组建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么?若往后余生皆不能得个一子半女,垂垂老矣时,秦月淮要是早她而逝,她岂不是更加孤独?

一想到有朝一日连她死了都没子孙抱灵,沈烟寒就觉得嗓子泛苦。

她苦着脸想,该如秦月淮说的那样,趁早与他分道扬镳么?

可如此作为,歧视与抛弃身患疾病的夫婿,岂不是太过狠心?

晨鸟啾啾唧唧,谱着旁人听不懂的曲,好似沈烟寒纠结万分却又不能与外人道的心绪。

“阿烟!”

梁一飞兴高采烈的声音蓦地在院外响起,随后,本就大开的院门处就出现一身张扬肆意褚色衣袍的郎君。

突然听到梁一飞的声音,沈烟寒惊中有惧。

搬到清水村这些时日,她日日忙于钻研制衣,倒是将城中一些事、村中这些流言暂且搁置了,梁一飞这一来,那些本就存在的事情的影响力,就扑面涌了来,沈烟寒心扉乱起。

她还没想到如何面对这位前未婚夫时,梁一飞已经大步迈了进来。

他腰间别着一条圈起的长黑鞭,脚步生风,双眸明亮,意气风发。

“阿烟,我今日休沐,特意来看你了!”

沈烟寒从秋千上跳下,身后的秋千还没彻底停止,在她身后晃晃悠悠。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瘦,薄汗轻衣透。”——说的,大约便是如此景色。

梁一飞本就明亮的眼睛愈加发亮,看着沈烟寒的身影,脚步不停,旁若无人地径直朝她走来。

“这身衣裳与你很相衬,你自己做的么?”梁一飞笑着道。

沈烟寒垂首看了看自己的百衣裙,亦觉得自己尝试着改良过的衣裳额外别致,骄傲回答道:“木槿做的。”

“木槿如今长本事了,竟会做这么漂亮的衣裳。”梁一飞又说。

他的神色和语气都很轻松,像是与一位好友久别重逢,寒暄的话说起来很是熟络。

他侧头去看木槿,木槿听着他本就未收音量的夸奖她的话,与他打了个招呼:“梁三郎。”

梁一飞友好地点了下头,却并未将视线及时收回来,依旧落在木槿、蔡希珠、杨动那一处。

中秋那一夜,蔡希珠他是见过的,虽然没有多大印象,但毕竟是个小娘子,出现在沈烟寒身侧他并不觉得突兀。

可这处还有个新来的人。

且是个男人。

此人满脸麻木,情绪不显,身形劲拔,眼神冷厉,一举一止幅度极小,自小习武的梁一飞一眼望过去便知,这个人是绝佳的行武之才。

梁一飞看着杨动,神色疑惑:“阿烟,这位是?”

“杨郎君。”

“哪儿来的?”梁一飞看着杨动的目光笔直,“瞧着不大像这村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