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府的魏嬷嬷三年前就给过清水村的孟婶几十贯钱,距探的消息,那时不止给了钱,还有布料、吃食……随后几年中也陆续继续在给,今年孟二这回欠赌坊的债,也是孟婶去还上的,孟二才没被人砍手。”

听毕杨动的汇报,秦月淮简短问:“起初为何给钱?”

杨动答:“说是齐国公夫人到净慈寺参拜时,巧遇到采药的孟婶,看她可怜,所以……”

秦月淮闷笑了一声。

堂堂齐国公一品诰命夫人去参拜神明,就那么巧,能遇到采药的孟婶?

那孟婶眼部残疾不假,但观她为人做事,身上可是有一股非常的倔劲。这样的人,被人无端施舍,只会激发她心底那股强烈的自尊,激得她不止不感恩,反而心生愤怒。

所以……

“这理由,你自个信么?”秦月淮凉着嗓子,低声。

不在沈烟寒跟前的秦月淮没有丝毫温柔和煦可言,他披着一身玄色披风,站在没有灯火的树荫底,月色淡薄,透过树枝间,斑驳洒下,在他脸上照出一半冷白、一半阴影。

他虚幻得不似世间人。

自然了,他也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这世间的准备。

秦月淮一双寒眸看人,“杨动。”

杨动头皮发麻,脑子嗡了声,盯着秦月淮的一片暗色衣角,眼珠子都不敢乱转。

他家郎主,才不是秋望园那个好说话的、常面带笑容的主。

他本质阴郁、沉默、睿智、冷静。

真要罚人,他就完了。

“属下在!”杨动立正自己,正视自己一时疏忽而来的错误,正色道:“属下这就去重查真相!”

见他如此,秦月淮自个本也不宜久站,大发慈悲点了点头,人朝屋子方向回走。

杨动在他身后吐出一口气,要退下时又想到一件事,便问:“秋望园那些撤回来的人,要调这来守着么?”

郎主让他们暗中守卫的人今日从秋望园撤了,可他自己又没回章府,撤回来的那些人此刻跟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要寻哪个“肉”去盯梢。

在前方走着的郎君步子顿了下,垂目静着,一时没回答。

跟沈烟寒提分道扬镳这事,他如今生出几分踟蹰。

若速战速决地分了,他自是回章府去,他的人用不着来兰苑这里。而若一时没分,那些人留在秋望园便成,他们早晚该是还会回去。

回秋望园……

秦月淮一顿,为自己的这种希翼猛吸了口气。

既已入世,缘何苟安?

对情爱的憧憬,被他在心中用力一把拍了散,秦月淮自嘲般勾唇:委实安逸日子过太久,脑子都过糊涂了。

见他半晌神色不动,只眸光越发沉重,杨动伸出手,将锦帕包裹着的玉佩递给秦月淮,带着邀功的意思说:“郎主,您这贴身之物我拿回来了!”

秦月淮取过,指尖挑开一簇橙黄的小菊刺绣,他被沈烟寒暂时保管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他细长的手指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片刻后,连带锦帕一并置入自己怀中,吩咐杨动说:“让他们回章府。”

杨动发问:“您也要回府了?”

秦月淮没说话,只披着满身黑暗,消失在了静夜中。

吟诗作对、品酒作画,一夜潇洒后,孟长卿被争韵亲自送出了画船。

二人登上孟长卿的马车。

争韵带着邀请他一同用餐的目的问他:“孟公子可要先去听风茶楼吃了早饭才回府?”

孟长卿正在慢条斯理地捋他发皱了的袖口,听得这问话,神色一顿。

秦月淮的腿伤了,不便走路,他那些听风茶楼的人该会识得脸色,将好吃好喝的主动给他送去才是。

他已经被老谋深算的秦月淮白嫖了个新得手的好宅子,还不能去蹭他几顿饭么?

孟长卿虚了虚眼,摇头道:“不了,我去澜庭巷。”

说罢,他拿起折扇敲了敲车厢壁,朝车外人吩咐了目的地。

争韵自然有些失望,但她面上不显露任何,看孟长卿的手中折扇已换了把,便又同他说:“这把玉骨扇倒很符合孟公子的气质。”

玉作骨,娟作面,牙白色玉骨扇的清隽高雅,更适合人雅士。

并不适合他这种,好友秦月淮最是了解他本性的,心狠手辣之徒。

孟长卿淡笑,风流的凤眼流波,看着争韵,轻抬了下眉稍,“是么?”

清傲的争韵被他撩人的神色逗红了耳尖,听到自己渐次变大的心跳。

争韵心中立刻有种患得患失的难堪。

孟长卿的特别,不止在容貌。

他看起来潇洒多情,实则有一种迷一般的风骨,教人轻易猜不透、看不懂。

诗之上他其实不算多么在行,但与像她这样的琴娘子论述起来,又很会因时制宜,吟诵出表达心底暗藏情绪的诗歌,语言既不通俗,又不露骨,若要用一个词说,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