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来,蔡希珠过得并不如何畅快。

因她与李家四郎李泽锦订了亲,新年之时,蔡裕便应了李家的邀约,去李府参加了李家的宴会。

李家是富商大贾,李府也是青山县最豪华的府邸,处处透着财大气粗的气息。

她同蔡裕一道前去时,蔡裕看她一进门就皱起眉似乎不大自在,担忧她紧张,便低声安慰她:“你不是连齐国公府都进去过了么,你想啊,李府就是再华贵,也不可能比过那样的豪门巨室,你心态放松,莫过度拘谨。”

蔡希珠点头应好,却继续想着心中的事。

刚才她进门时,似乎看到了孟长卿的其中一个贴身侍卫的身影。那郎君以前在秋望园做客时,她经常见到那侍卫,那侍卫长得特殊,左侧手臂应该是受伤后遗留了残疾,从来不活动,且左侧耳朵还缺了个口子,她不可能认错。

他的侍卫在此,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也在?

蔡希珠想起李泽锦与孟长卿的关系,一颗心高高提起。

她同蔡裕到得早,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些时辰,领路的人将他们带到后院入口,恭请道:“蔡大夫,我家老爷请您先去叙叙话。”

蔡希珠一头雾水,两个人叙话,去李家后院作甚?

蔡裕却一脸平淡,朝引路的人点了点头,跟着人往前继续走。

到了一个院子中,引路人道:“还请蔡娘子稍候片刻,蔡大夫随我来。”

蔡裕跟着人走了。

头回进李家,还没见到一个主人,父亲就被人叫走留下她一人,蔡希珠多少有些无措,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东侧几丈外就有个池子,池子旁有个木头摇椅,想象着夏日有人坐在摇椅上在此惬意观景,好奇使然,便提步走了过去。

去池边的小路蜿蜒,她沿着石板走,分明一小截路却左拐右拐,刚走到一坐假山后,方才她站的那个方向就传来两个女使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人说:“嗳,你看到了么?那个就是咱们县里有名的神医!没想到老爷还真将他请到我们府上给老太爷看病了。有神医医治的话,咱们老太爷的病定会转好的!老爷还真是孝顺,想必了不少方法才请动了蔡神医。”

另一个人的声音压低了些:“你才来当然不知晓了,那位蔡大夫有个独女,与咱们四郎君定亲了啊!蔡家与咱们府上往后就是亲家。”

最先说话那人无比惊讶:“什么?四郎君定亲了?与蔡大夫的女儿?那……岂不是要娶个乡野村姑?”

另一个则淡定许多:“你刚都说了蔡大夫是神医,两家以后是儿女亲家,不然你以为他怎会能来给咱们老太爷诊治。”

静了片刻,起先那女使又道:“为了医治老太爷,四郎君才答应娶蔡家小娘子是么?”

另一个则说:“我听闻那蔡小娘子模样很是水灵,外貌配咱们四郎君也是可以的,过会宴会上你去瞧瞧。”

最先说话那人愤愤然:“那也是咱们四郎君吃大亏了!四郎除了模样那般好,人还聪明能干啊,家中又是这般豪气,娶个乡野小娘子,就是对方模样再好,她爹爹医术再高明也跟她无关,反正怎么看都是四郎君亏!”

“你管主家那么多?人家愿意。两家亲都定了,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好了别废话了,莫让人听到,走罢,走罢……”

二人远去后,将她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听到耳里的蔡希珠僵在了原地。

难怪,近日爹爹总是去出诊。

难怪,她与李四郎定亲这么久,二人却从未见过面。

难怪,她答应了这门亲事,还给爹爹说尽快行完礼,这几个月来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静,婚礼六礼才行了头两个礼。

听这两个女使的口气,李家根本就瞧不上她蔡家人,亲事的目的竟只是为了治病。

最疼爱她、一向将她护得极好的爹爹,近日身子愈发不好的爹爹,是为了她以后衣食无忧,才明知道对方目的不纯还愿意有所妥协的么?

蔡希珠站在刺骨寒凉的寒风中,浓密的睫毛与单薄的身影一样,隐隐颤抖。

她不为李家人如何而气恼,她心疼自己相依为命的爹爹蔡裕。

爹爹……爹爹为了她一反常态,打破他自己的规矩,但其实,她可以自己挣钱了啊,她已经从沈烟寒处拿到了丰厚的分红,她不用靠郎君,也可以在这世上活下去的。

蔡希珠攥紧手心,鼓着脸,冷冷看着跟前的雕栏玉砌。

这日正是李家郎主,也就是他的三姨夫六十大寿,又值新春,孟长卿代表母亲王璋登临了李府大门,拜年且贺寿。

宴会还没开始,他带着贴身随从去了后院,先去看望卧床多载的李家老太爷。

冬风飒飒吹,孟四郎一把折扇在手,悠哉悠哉地走在路上。

踏入李家,今日一进府,他的四表弟李泽锦就亲自迎了上来,有些事儿他本刻意不去想,但今日李泽锦的出现,它们还就迫不及待地钻到了他脑中来了。

这四表弟,是跟那小娘子定亲了的罢?

如果蔡李两家定亲,今日这样对李家来说极为重要的日子,蔡家人会来出席吗?那蔡大夫,上次就对他冷面相待,还问了他那么一个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今日二人若相见,他是装作不认识他呢,还是怎么着?

这时,一个缥缈的声音夹在寒风中,从遥远处飘到他耳朵里来——

“放开我……”

孟长卿一下顿步。

他的随从没有他这般好的耳力,不解问:“郎君,是有什么吩咐——”

孟长卿抬起折扇示意他住嘴,侧着耳仔细听,却没有更多的动静了。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自嘲地勾了下唇角,怎么如今听到一个清脆的小娘子声音他就会联想到那个谁。在随从满眼疑问的视线中,孟长卿抬了步继续往前走。

哪知道才走两步,风中飘着的声音一下提高,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与颤抖:“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你抓着我做什么?”

孟长卿垂着的眼睫一下朝上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