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寒回屋时,秦月淮正屈腿侧躺在床上。

数九寒天,屋内没烧炭,他却只穿了件中衣便躺了,被子是一点没往身上盖,沈烟寒看着他白衣下的瘦高背影,心中愧疚丝丝缕缕地爬起。

她快步过去坐在秦月淮旁边,临近了,才见他用手背挡在眼皮上,而那眼皮下方,是浓浓的乌青。

沈烟寒有所不知,秦月淮之所以眼底乌青,是因这几日连夜暗中处理几件事:

一,章浚手下的兵部在管理救灾的善款,秦月淮得知此消息后,便主动将前几年在川陕军中救灾所得的管理经验一一写成,送去临安府中给章浚备用。

二,安排人潜入梁一飞护送出使大金使者的队伍。

在沈烟寒心中,她的夫婿是个生,人不属绝顶聪慧,学业不佳,这会见他这般的眼底颜色,她很快得出结论:定是因熬夜努力学习。

沈烟寒短暂地分了会心,黑亮的眼珠咕噜转了转,暗中计划着,改日带她的夫婿去拜访几位从国子监致了仕的大儒,请他们对他加以点拨。

不过秦月淮的学业诚然很重要,当下显然还有更要紧的事需要她解决。

谁让她这张嘴闯了祸呢……

她将下巴搁在秦月淮肩上,看着秦月淮清隽的侧脸,手指去抚摸秦月淮的指背,甜甜地唤他:“七郎。”

秦月淮没应声儿,人跟木雕泥塑般,动也没动分毫。

自从齐蕴故去后,沈烟寒就几乎从未朝谁撒娇,她不是不会,只是再没有合适的对象了。她虽同梁一飞结过亲,可梁一飞那个急性子的耿直郎君,要他乖乖就范的最好方式,是比他还更强硬。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需要这样的小娘子特有的、有效的技能,久而久之,难免觉得生疏。

而今日,她是很有心想要讨好被她的言语伤害了的秦月淮,虽内心有几分羞耻,依旧努力拾起那些个软软的磨人劲儿来。

她依赖地趴在秦月淮身上,他不回应她,她就拿指尖去挨个磨他的一根根手指,一会唤他七郎,一会又唤他阿郎,变着调子,也变着声量,像得了一个稀罕的极大趣味般,乐此不疲。

但许久过去,秦月淮未有任何反应。

沈烟寒虽不熟悉如何去安抚郎君,但她还有安抚狗儿的经验。秦月淮的性子温吞,与她的汤圆相差无几。她磨了他的手指一会,见不受用,便抬手去他的头顶,一下接一下地顺着他的发丝。

秦月淮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看不出到底是已经睡着还是置气。

沈烟寒一个人嘀嘀咕咕了一会,两只小脚互相蹬了几下,脱了自个的鞋,又解了披风,吹了灯火,去了秦月淮身边躺下。

而后,她像年长的长辈那样,以一种怜爱的姿态搂住秦月淮的肩背,轻轻拍着他的人,又以对待小孩子般的语气说:“七郎,好了嘛。明天我亲自给你做个红糍粑,保证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糍粑,你乖乖的,不生气了,好么?”

说毕,她还抬手又拍了拍他的头,跟拍小狗那样。

黑暗中,被人当成狗儿的秦月淮依旧保持沉默,心情复杂。

被妻子那般评价初战,他岂能开怀?可他也听得出来,沈烟寒的怨气说到底,是怨他没温柔。

他那日在汤池确实有些过于激动,长久压抑,又得沈烟寒主动,他与她吻了不大一会就仗势着她愿意,人性的贪念在那一瞬间占了上风,他是激流勇进,百折不摧,实实在在地发挥。

难怪这几日她是能躲就躲,全然没有往前那般对着他大胆地目光灼灼的模样。

也是,毕竟是娇初撷。

沈烟寒感觉到他肩骨上动了下,凑他唇角边亲了亲他,“七郎,你没睡着对罢?你听见我的话了么?我给你做好吃的。”

秦月淮默然。

须臾后,他说:“我看看你的伤口。”

沈烟寒蓦地睁眼,在半明半暗里,看到秦月淮明亮的眼眸。

她目露疑惑,再变为羞涩,支支吾吾道:“哪、哪有伤口?”

秦月淮再度默然,然手有了动作。沈烟寒往后缩,他就追着。

沈烟寒推了他一下,他就势收回手,去重了屋中灯火。

沈烟寒不知情况如何就变成眼前这样的,只知道,当她怀疑秦月淮还在故作坚强时,他回头来,居高临下俯看着她。

唇红齿白的郎君那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凝住她,手抓住她的脚腕时,他面上十分认真,眸中神色似命令,似请求。

沈烟寒根本抵挡不了这样的他。

他跟一个妖孽一样,很容易就让人失去心魂理智。

她松了攥衣裳的手,虽有些羞,却没拒绝他。

片刻后,秦月淮重回她的脸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