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统共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梁一飞就告了辞,他并未再去朝沈固辞辞行,也并未等郑士宴同行,而是头也不回,径直走向了沈府府门。

沈烟寒手中握着个冰凉的匕首,穿廊过院,往回走。

她自认不是柔婉心细的小娘子,可她依旧察觉出,梁一飞这反常的一举一动,他一口一个“梁家”,像他不是梁家人似的,又说让她务必保重,说得他跟她再也不会相见那样。

她心中空空荡荡。

像要失去什么似的。

沈烟寒到沈固辞的斋时,沈固辞、郑士宴、秦月淮三人在茶案边一一坐着,沈固辞作为长者和主人坐在背对窗牖的上首,秦月淮同郑士宴并肩,坐在迎窗背门的下首。

沈烟寒本是对此一幕喜闻乐见。

她以为借着郑士宴来访,又居中参与的缘故,秦月淮这个生显然这回会受益的。沈固辞与郑士宴谈论的一些学问上的事,秦月淮旁听着也是好的,加之郑士宴这位礼部侍郎也管殿试,秦月淮还能在他跟前露露脸。

可她一进门,就听到了一些关于“大周使团”“迎梓宫而已”的话,激动的话穿插在彼此话间,显然是在争执。

她见到沈固辞激动地面红耳赤:“你们莫总以为我们大周人连那点骨气也没有!什么议和,使团怎么会去议和?大金人杀了多少人,折磨死了多少同胞,使团分明就是去迎梓宫而已,谁说的议和?这是别有居心!”

秦月淮没说话,他安安静静地给另外两人点茶。秀目微垂,面色平静,手法行云流水。

倒是郑士宴一改往日温和:“兵部手中的救灾款不拨去救灾,反而有很大一笔已经调给了户部,这不是拿去议和,还能是什么?老师不能这般闭目塞听,城中谁人不议论使团目的?”

沈固辞固执:“兵部本就没有财政管理权,处理不了灾款,拿给户部掌管无可厚非!怎能强词夺

理,就偏偏牵扯到使者身上?”

郑士宴叹:“秦相倒台后,几个言官被罢,就连正在潜心救灾的兵部尚也引咎辞职,主战事的朝臣个个失了职位,老师还看不出什么么?如今是主和派的天下。”

沈固辞依旧坚持:“如今的大周上下安定富足,早不是十几年前任人宰割的大周,为何要主动议和?是大金见我方实力愈发雄厚,担忧我方北上,这才松口送太上他们回南,使者北上自然是迎太上!”

两个人坚持己见,谁也不肯让谁。

秦月淮趁郑士宴缓气时,朝沈固辞和他分别递了个茶盏过去,这才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冷却了些。

沈固辞接茶时,才发现沈烟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三人跟前。

沈烟寒居住在清水村太久,虽也会进城,但一向心思扑在生意上,已经很久没有关注朝中政事动态,对他们几人说的话颇有兴致,便听了几耳朵。

秦月淮见她出现,将自己的茶递给她,轻声:“皎皎你喝罢。”

被他这一打岔,沈烟寒也忘了要参与进来说的话,接过他递来的茶,饮了一口。

茶水入喉,沈烟寒满意地眯起了眼睛,而后夸他:“七郎,你的茶艺可真是出色。”

见自家女儿这般旁若无人地夸郎君,沈固辞放下刚拿起的手中茶盏,面色微沉。

听沈烟寒又开口道:“你都从哪学来的?是章相公么?”

郑士宴和沈固辞皆是一惊。

秦七郎是章浚的门生?

秦月淮听到门口渐近的女子脚步声,心中一沉,面上淡然地摇头道:“不是的。”

沈烟寒一句无心的快语果真是给了前来的温蓉灵感,在几人散了后,她吩咐青圆出门递信。

秦月淮晚些时候听得杨动汇报,严肃道:“莫打草惊蛇,看她能查出什么。”

杨动本有些犹豫,但见秦月淮表情不悦,便道是,退出屋来。

他出来时正遇到沈烟寒往里进。

沈烟寒见到杨动进出,蓦地想起一件事,进门后问秦月淮:“往前在秋望园时,你同杨郎君是不是拦过我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