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幕与当下正在重叠——

他背着满身暖光,从树枝间出现,行在广袤的天地万物之间,阔步昂首,衣角翻飞。所有的声音都在这时沉寂,她看着他,再一次觉得此人若那万物之主,掌着世间的风景,惹得她心中激越。

沈烟寒深深呼吸。

她还记得,也就是那次,她见识到了秦月淮与平常在她跟前截然不同的无比沉静、言语字字珠玑的样子,见识到他极为不凡的组织能力,那时她便有所感觉,这位郎君不大像只知本知识的穷生。

此刻的她自然明白,那些感觉都不是错觉,只是那些她心头刚生起的异样,被他一直装得柔柔弱弱、蠢笨愚钝的模样给欺骗了下去。

而正是因他在净慈寺的优秀表现,见他肯为救人而吃苦耐劳,正是因塌方后看到他“死而复生”,她才彻底沦陷,带他去瑶池苑后,主动迈出了二人之间最重要的那一步的。

想到这里,沈烟寒砰砰直跳的心似被谁泼来了一盆冷水,透心地凉。

她不是不能释怀那件事,她不能释怀的,是其他。

说白了,沈烟寒心头梗着的气,始终是她对人毫无保留时,对方对她欺上瞒下。

单向的诚挚总是衬得当事人的赤忱心肠可笑非常。

沈娘子本柔软的心这会渐渐装上了一层极难穿透的铠甲,强硬地保护着自己再不受伤。

秦月淮行到她跟前,递给她一个灯笼果,温声:“我试过了,熟了的。”

沈烟寒却不接了。

二人对望。

沈烟寒从坐着的石头上缓缓站起身,朝他平静无比地冷漠道:“齐学士,你我同行,实在于你于我的声誉皆不好,你既然有事急着去清水村,我便不耽误你的时辰了。”

秦月淮眼中的笑意骤僵。

话说完,沈烟寒脚尖方向一转,往清水村相反方向走。

秦月淮连忙大迈一步,挡在她身前,急得果子一扔,腾出手去抓她:“皎皎,你这是……怎的了?”

沈烟寒扯自己的胳膊,不悦道:“放开我!还有,请你以后莫要再唤我的小名了,你堂堂翰林院学士,本与我素不相识,唤得这般亲近做什么?我还不想要名声扫地。”

秦月淮再无法对她的冷漠无动于衷,他急声:“如何就名声扫地了?”

沈烟寒:“你是齐宴!”

秦月淮反问她:“齐宴就不能有喜爱的人么?齐宴就不能喜欢上沈娘子了么?”

沈烟寒一噎。

她对着跟前看似清隽温和的郎君,一时间竟无言以对。齐宴自然可以有喜欢的女子,齐宴自然也可以喜欢她。

可是……

他又并非单单是齐宴这样简单。

他们共同经历的过往不是假,她因“嫁给他”而心中有寄托的慰藉感不是假,同样的,得知拥有的婚姻不过是镜水月后,她的失望与受伤,也不假。

沈烟寒的想法简单极了,既然她同秦月淮二人是一场错误的开始,便及时停止,回归到彼此不认识之时就是。

她希望自己的世界简单一些。

而显然,她的心绪不如她的决心那样有力,它起起伏伏,忽高忽低,时时不受她控制。

沈烟寒为此烦恼。

她又深知秦月淮的聪慧与观察力,就比如她还没察觉娘亲故去的异样时他就已经在对此大誓调查,她这样不愿被人知的心绪,她是极不想秦月淮发现丝毫的。

是以,沈娘子沉默半晌,抓着秦七郎那个最大的致命错误不放:“你连姓名都是假的,还有什么能是真?”

她笑他:“你所谓的喜爱,又有几分真?”

果真,秦月淮无言以对。

秦月淮沉默,而后叹息:“是真是假,我不信你感受不到。”

沈烟寒再笑:“我就是有幸成了齐学士当真喜爱之人又如何?我就非得有所回应不成?”

她将二人放在当下的所处身份里,拒绝得很干净:“那我此刻就告诉你,承蒙齐学士厚爱了,我无心与你交好。”

她甩手就走,秦月淮追着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