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吐露鱼肚白,温润的阳光从薄薄的云层透进层层叠叠的床幔,紫色的蚕丝被窝布满了温吞的阳光。 昨夜昏昏沉沉时,萧九衿忽觉得胸痹,而每每胸痹定然会伴随着新的重生。 少女刚睁开眼,便看到床幔上挂着的银色帐花。随着鸡鸣的响起,春杏端着碗鸡丝粥走了进来。 将鸡丝粥放了下来后,春杏拿了份邀请函,道:“小姐,太子殿下邀请您去春猎!” 萧九衿闻言,顾不上身上穿的里衣,大步跑去金云阁。 她又重生了,还回到姑母还在世的时候。春杏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只好将那邀请函压在天青色的白瓷花瓶下。 金云阁一切如初,还没有走进去便听见萧清凝的声音。萧九衿忍住星眸中的泪花,推开门哭到在萧清凝的怀中。 萧清凝原先和李嬷嬷正谈着话,可看到怀中泪流满面的萧九衿,也是吃了一惊。 “棠棠这是怎么了?”萧清凝为萧九衿拂去泪珠,慈爱地说道。 萧清凝肤色似雪,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担忧地望着萧九衿,薄唇苍白,看着似是衰老了几分一般。 只有萧九衿知道,萧清凝这时候已然病入膏肓。 金云阁依旧残有淡淡的朱砂,她心间似是漏风一般,任凭风灌进来。风每灌进一分,她的心便疼上一份。 李嬷嬷在一旁打趣道:“夫人您看,小姐还像小时候一样爱撒娇呢!” 小时候萧九衿每每受了委屈,便扑到萧清凝的怀中哭上一番。 眼下还有机会,萧九衿用衣袖拂去眼尾的泪珠,她摇了摇头道:“棠棠做了噩梦!所以一醒来,便想着找姑母!” 她坐了起身,将手搭在萧清凝白皙的手腕处。脉息微弱,中毒三分,但好在还有得救。 萧清凝命人给萧九衿端了些早点来,笑着道:“做了什么噩梦?让棠棠这般害怕?” 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萧九衿咬唇,眼尾又微微泛红,她摇了摇头,道:“棠棠梦见姑母生了场重病,姑母甚至因此丧命!只留下棠棠和子康两人。” 她总不能说姑母当真是中了毒,她不能同姑母解释,自己已然活了四世,如今只好说自己是梦见的。 阳光透过窗棂撒到萧清凝的脸色,她面色沉重,她身子不大好是真的,可也没有到达丧命的地步。 李嬷嬷安慰道:“小姐多虑了!夫人晓得注重自己的身子的!如今每每有些头昏眼花的,夫人都会叫上大夫来瞧一瞧。” 可正正是如此,才让萧九衿觉得后怕不已。深处大宅中,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原以为,姑母不在深宫尚且没有那么多明争暗斗。可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话虽如此,可棠棠还是不放心!不若让虞伯父来瞧一瞧吧?”萧九衿依偎在萧清凝身上撒娇着。 她如今还没有救芳嫔,还不能同人说自己有了医术。而旁的大夫萧九衿确实不太相信。 唯有虞太医,萧九衿才相信。 萧清凝有些犹豫,她同虞太医是青梅竹马不错。可如今他们早就成了家,更可况虞太医如今为太医,自然忙碌不已。 “姑母!您就信棠棠一回吧!虞伯父的医术,您还不相信吗?”见萧清凝有所犹豫,萧九衿继续劝道。 见萧九衿如此执着,加上看看自己身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妥,萧清凝便答应了。 此事不宜声张,萧九衿便约虞太医在望江楼相见。一行人在望江楼的包厢中见面。 虞太医替萧清凝把脉后,面露难色。萧清凝心一沉,连忙问道:“虞兄,可是有什么不妥?” “夫人可是时常觉得咽喉肿痛,偶尔还会伴着干呕,有时候整个人无精打采?”虞太医问道。 李嬷嬷在萧清凝伺候,最是了解萧清凝的身子。听到虞太医的话,她脸色一变,“虞太医说的没有错,夫人近来起夜多,饮食明明清淡,可却总是觉得咽喉不大舒服。可找了几个大夫瞧了,却也只是说夫人燥热而已,这些日子来也就开了几副凉茶。” “夫人这是中了朱砂毒!”虞太医郑重说道。 萧清凝中毒一事,涉及到裴府后宅争斗。虞太医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后宅内斗的事情,可多少也听说过。 “朱砂?”萧清凝手一抖,手中的天青色茶杯便落了下来。温热的茶水将墨色的台布染湿,茶水湿漉漉洒落一地。 夜凉如水,繁星点点,与望江楼的水光交织,映出一道银河。 虞太医叹了口气,“夫人这是中毒已深,想来每日便被朱砂熏陶,如

若继续放任不管,只怕会某日会忽然暴毙!” 萧清凝嫁进裴家后,虞太医便许久没有见到萧清凝真心的笑意。多年未见,再见面之时,竟是听到萧清凝中毒的消息。 裴牧就是这般对待她的! 手中的鸳鸯双蝶手帕被萧清凝绞成一团,虞太医后来的话,她也听不进去。 开了几副药以后,虞太医又说道:“这些药只是治标不治本!若想着夫人痊愈的话,那必须找到朱砂的来源!” “谢过虞兄!”萧清凝福了福身。 回到裴府以后,萧清凝还特意交代:“棠棠放心,姑母知道该怎么做的了。听闻太子给你送了张请帖,棠棠可千万不要辜负太子的一片心意。” 萧清凝一改从前往日的柔和,萧九衿从她的眼中看到萧清凝的坚定。 “棠棠明白!” 春猎她是必须要去的,天牢她也是要去的。 这一回,她要彻底将张押司连根拔起。 黑云蔽日,连同夜幕上的繁星也被遮得一览无余。走在回子衿阁的小道上,萧九衿心绪不宁。 直至闻到,一股淡淡的青竹香。她抬眸往前方望去,只见子衿阁站到一个靓丽的身影。 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裴素吟笑着迎着她过来。 萧九衿眸色明亮,她提着裙裾,小跑过去:“吟姐姐怎么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裴素吟分明能听到她语气中的期许。夜色朦胧,在一片夜色的笼罩中,裴素吟的唇角微微上扬。 【一切都值得!】 子衿阁灯火通明,春杏给袅袅的香炉换了新香,闻着格外清新。雪莲听到声响,打了个哈欠接着又趴在萧九衿的怀中。 许久没有见到雪莲,萧九衿忍不住好好摸一摸雪莲,看着雪莲肥嘟嘟的身子,萧九衿释怀地笑了。 “雪莲愈发白胖了!”裴素吟笑着道。 似是听到别人说自己胖了,雪莲不满地哼了几声,接着又埋头睡下。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萧九衿更是将雪莲抱得紧紧的。 “听闻太子殿下邀请棠棠去春猎,棠棠可还要去?” 怀中的雪莲软乎乎的,很是舒服,萧九衿埋头看着雪莲,笑着回道:“自然是要去的。” 裴素吟眼底几不可察觉地闪过一丝担忧,她想开口劝道,却不知该如何劝。 半响,她才说道:“春猎刀枪无眼,棠棠不怕有什么意外吗?” 意外? 萧九衿抬头看向裴素吟,与她那双凤眸对视,那双凤眸生得极美,可萧九衿却在其中看到了一丝波澜。 裴素吟似乎是并不想她参与,可只有萧九衿知晓,春猎的时候,她与裴素吟发生的一切。 她承认她有私心,林间月夜的一切,她不想忘记。 可这是第四世,只有她记得在林间发生过什么。她怕,如若这一回她不去,那从前发生的一切皆会化为泡影。 她低下头,沉吟片刻:“皇家戒备森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意外?” 裴素吟见状,也没有说什么。 云淡风轻,那蔽日的黑云被吹散,软榻上印着透过窗棂的月光,似是洒落了一层冷霜一般。 “我最近做了个梦!”萧九衿摩挲着雪莲的毛发,轻声说道,如霜一般的月光洒落在她脸上,看着格外清冷。 “梦中的吟姐姐很是厉害,哪怕手无寸铁,也能护得我周全。如若没有吟姐姐,我只怕不在了。” 她的语气格外柔和。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心虚。她生怕这一世有什么变故,会不会在林间累及裴素吟。 可她更怕,若是没有在林间的一切,裴素吟会与她渐行渐远! 一番挣扎,她竟不知如何抉择。 再抬眸时,萧九衿那双潋滟的星眸已然浸满了泪珠,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的弦一般。 怀中的雪莲被滚烫的泪珠惊醒,在萧九衿的手上舔了舔,似是安慰她一般。 她在说的是第三世的事情? 裴素吟心头微凉,看着这傻丫头,心中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被搅动了一番。 “不过,那也只是梦罢了!”萧九衿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亮如鸦羽的睫毛湿漉漉一片,盛着烛火泛起明亮的光芒。 裴素吟沉默不语,她轻轻为她拂去睫毛的泪珠,轻声宽慰道:“或许,那并不是梦!” “我也做了一个梦!好像我与棠棠被困在了某处,不过好在有棠棠,我们才能平安无事。” 心底犹如万马奔腾,

萧九衿怔怔望着裴素吟。被阴翳笼罩的心湖明亮了一些,吟姐姐难道没有忘记在林间的一切? 正当她窃喜的时候,裴素吟又道:“既来之,则安之。棠棠做自己喜欢的事便好。如若真的发生了什么,可千万要记得这个锦囊!” 裴素吟伸出纤长的手指指了指萧九衿腰间的那处,上面由星辰点缀。 萧九衿笑了笑,眼中又含了泪花,笑着道:“棠棠明白!” 原来从一开始,她便时刻关心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