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坟场里的村子

“真要去那种地方看吗？”郑夫人问。方刚说当然要去，不然我们这么远折腾来，岂不是没有意义。

郑老板说：“院长，能不能借给我们一辆车？我出钱租也行。”院长说根本没人领你们去，你们总不能开车乱找吧。

方刚笑着回答：“让阿兰带路，他已经快七岁了，而且只是一年前的事，还不至于把家都给忘了。”

院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用柬语对阿兰说了情况。没想到阿兰十分害怕，连连摇头说不想回去，看来，他也不愿意再回那种贫民窟。院长和大家劝了半天，说不是送你回去，只是带你去看看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和小伙伴，难道你不想他们吗。

阿兰想了想，用力点头说很想，但我不想再回那里住，泰国很好，我喜欢上学。郑老板夫妇发誓说不会骗你，一定会带你回泰国。阿兰非常高兴，说能不能买些礼物带给那些小朋友们，郑老板满口答应下来。

于是，院长将孤儿院仅有的一辆面包车借给郑老板，方刚让院长多带两桶汽油放在车上，与郑老板轮流驾驶，车上有柬埔寨地图，先沿铁路向西，来到柴桢市，再上公路一直往北，没多久就到了这个叫邦德拉的小镇。

在面包车上，阿兰始终在跟郑夫人做着翻绳游戏，十分开心。但郑老板却没参与，而是看着养子，忧心忡忡。到地方之后，方刚开始让阿兰带路，可他完全不认识，说只在家里生活，既没上学也没出过那片区域，只知道那里有很多水泥房，旁边是一小片树林，他和小朋友们经常去树林里玩。

“那要怎么找？”郑老板问。

方刚说：“没别的办法，只能在邦德拉有树林的地方巡视，直到阿兰能认出这片区域为止。”郑老板苦笑，说这才叫瞎猫碰上死耗子。方刚说，“我倒是觉得问题不大，柬埔寨可不比咱们国家，也就首都金边还算大城市，像邦德拉这种城镇，也就跟中国的村子差不多，可能都不如。车上有足够的汽油，我们多转几天，总有线索。”

郑夫人告诉阿兰，让他看着窗外的景色，要是发现有熟悉的地点，马上告诉我们。阿兰认真地点头，忽然，他把头伸出车窗，指着车头右前方的一片树林：“鸟窝，那里有个大鸟窝！”

“你怎么知道？”郑夫人问。

阿兰很兴奋：“那棵树上，有鸟窝，很大！”方刚连忙把车停到树林旁边，五个人下了车，阿兰飞快地跑向树林，指着一棵大树高处的枝叉后面，看着郑老板和方刚。大家过去看，果然，这棵大树的背面高处有个鸟窝，很大，但从破损程度来看，显然已经没有鸟在这里生活了，也证明了阿兰的话没错。

方刚问：“这里离你的家大概有多远？”

“就在那边！”阿兰指着远处，大家就让他带路。阿兰在前边跑得欢实，方刚这些年经常在东南亚各处奔波，尤其那些深山老林，所以脚力还不错，能跟得上。阿赞久不急不徐地慢慢走在最后，而郑老板夫妇虽然努力跑着跟，但明显体力不支，远远落在后面。方刚追上阿兰，没想到这个不到七岁的男孩居然能跑这么快。

阿兰边跑边笑：“到了，到了！”大概跑出两公里左右，方刚也支撑不住了，两人跑跑停停，快跑出四公里，才看到树林边缘的远处有一片村落，心想这阿兰也真能跑，平时居然到这么远的地方玩耍。两人休息着，等郑老板夫妇和阿赞久都跟上，五人共同走向那片村落。阿兰对方刚很有好感，拉着他的手用力拽。

“急什么？”方刚说道，“你又不赶火车。”

阿兰说：“我要把礼物发给每一个人！”方刚这才明白，小孩子喜欢炫耀，他是急着去给旧邻居们分礼物。

大家慢慢来到村落前，郑夫人边走边看着周围：“这里是很偏僻，但风景不错，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树林边缘还会建有村落？交通这么不便，那些穷人也不见得都有摩托车，平时出行、采购都靠走路吗？那不是得走出几——”忽然她的话停住，因为方刚也看得很清楚，这哪里是什么村落，竟是一处墓地！

这种墓地，之前方刚在柬埔寨见到过，也就是阿赞查躲着修法的那种，但更加典型，全都是那种摆在地面之上的水泥棺床，虽然大小、颜色和形制各异，但都是头东脚西。在棺床之前散乱地盖着不少民房，有木板的也有红砖砌成，周围全是树木。不少人在棺床之间走动、交谈、追逐和嬉戏。

阿兰跑进村落，一边跑还在一边大声叫着。有些村民看过来，见是阿兰，都笑着打招呼。方刚和郑老板夫妇慢慢走进村落，别说郑老板两口子，连方刚也很惊讶。之前他在柬埔寨见过这种棺床，阿赞查在墓穴中修法，当时就已经让他很惊讶，觉得真长见识。但现在看到这些场景，方刚只觉得又被刷新了三观。

村民有老年人，也有青年和小孩，老妇人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拖着铝制大盆，里面全是要洗的衣服，来到一座棺床前，将小女孩放在棺床上坐着，自己则坐在地上的木凳中开始洗衣。那小女孩就坐在棺床的红漆棺头板处，上面还刻有很多字；几名年轻男女在另外的棺床旁边交谈，有说有笑，旁边有年轻人坐在棺床上抽烟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小男孩赤裸上身，用胶皮管冲洗着头，而他所站的身后就是一座“椅子坟”的坟头，上面还写着“祖考妣”等字样，两侧绘有彩色松鹤，明显是华人的坟；旁边的一座棺床竟被木板房围在厨房里，几个锅和笊篱就摆在棺床上，笊篱中盛着类似馒头的食物，旁边有煤气罐和灶具；有的棺床上坐着小男孩，正在挖土埋几根树枝，对面有只白色土狗正趴着睡觉；两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分别斜靠着两具摆在一起的棺床正在聊天，这两具棺床完全相同，床身涂成蓝黄两色，棺头绘有白色十字架图案，棺尾用红漆写有“198”和“1996”的字样，很明显，这两人是夫妻，都笃信基督，分别死于198年和19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