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生岁将手中之剑放下,织芽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小帝姬的剑练得越来越好了。” 织芽虽不懂剑术,却也可以看的出帝生岁的剑术越发行云流水,院中那棵折了腰的柳树就是最好的证明。 帝生岁这几日夜夜在梦中被老者传授一个名为九玄剑法的剑术,晚上在梦中练,白日在院中练。 比起梦中,她在现实中还是差了些火候。或许是因为她是废灵根,并不能完全把剑法的威力施展出来。 但可以确定的是,老者的九玄剑法是一本世间仅有的绝世好剑法。 帝生岁,学剑才仅仅不到十天而已,已经可以从帝明月留给她的暗卫手下过个十招。 帝生岁将点心塞进嘴中,远处的宫人们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织芽,今日宫中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般热闹。” 织芽将刚折下的梅枝插在瓶口中,说道:“确实有件奇事,今日六皇子突然冲到陛下的御房大闹一场,许多人都听到了。” 帝生岁挑眉:“六皇子不是被关禁闭了吗?” 织芽:“是呀,可今日六皇子突然闯了出来,还违反宫规使用灵技打伤了宫人。”玄沧皇宫内禁止使用灵技,是玄沧先祖定下的规矩。 “现在陛下的六华殿十分热闹,听说六皇子怒斥陛下偏心,还大逆不道的说想要那个位子。小帝姬,你说这六皇子该不会是中邪了吧?平日里六皇子虽行事张扬,可万万不会这般胆大包天。” 帝生岁听着织芽的话慢慢皱起眉,沉默不语。 六皇子虽然表面看起来桀骜不驯,行事张扬,却绝不是鲁莽之辈。能在朝堂之中与太子分庭抗礼,能得到玄沧王最多喜爱的龙嗣,又怎会是个冲动的草包。 —— 六华殿外,六皇子披散着头发,华丽的锦衣凌乱的挂在肩上,他双目半睁,手中拿了个酒壶,不断的向嘴里灌着酒。 宫人们噤声垂眉,大气不敢喘。很难将平日里矜贵张扬的六皇子与这个宛如疯子一般的醉汉联系到一起。 六华殿内,一片狼藉。玄沧王帝昭将桌子上的奏折笔墨全部挥到地上:“好啊,好一个六皇子。残害手足,结党营私,如今竟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 玄沧王说着,只感觉一阵头晕。大监连忙扶住他,将他带到椅榻上歇息。 玄沧王接过大监递来的药汤,喝过后方才好些。他咳了两声,看向跪在地上哭泣的女人,冷声说道:“景妃,看看你的好儿子,仔细听听他在外面都说了些什么!朕也是今日才知道他的志向如此远大,他说他想要朕的位子。”鹰隼般的眸子,低沉凌厉,压的景妃几乎喘不上气来。 “景妃,你说朕是不是该退位让贤啊?” 跪在门口的景妃大惊失色,一时瘫倒在地上。她颤着身子不住的向玄沧王磕头。 “陛下,桓儿他,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平日里有多么尊敬多么孝顺您,您是知道的呀。对了,对!我们的桓儿定是中邪了,听说前日樊老在狱中自尽而亡,桓儿定是叫他给冲撞了!”景妃爬到玄沧王身前,哀声哭道。 玄沧王一脚将景妃踢开,还未说话,就听见外面一阵纷乱。 原是太子与皇后到了,而六皇子见到二人,竟用灵技对太子出手。 太子大喊一声“母后”,挡在皇后身前,被朱火凤凰灼烧到后背。 “将其拿下!”玄沧王怒斥。 话语刚落,金梧卫便将六皇子按在地上。 玄沧王快步走到太子旁边,目光触及到太子被烧的血肉模糊的背部,朝一旁怒吼道:“快传太医!” 宫人被他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马上飞奔去了太医院。 太子的额头冷汗直冒,却安慰般的说道:“父皇息怒,母妃没事就好,儿臣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太子这番话说完,玄沧王看向门内为了给儿子求情额头磕的青紫的景妃,又将视线挪到被太子紧紧护住的皇后身上。 玄沧王闭了闭眼,叹息一声道:“止围,宣旨。” 玄沧王后侧的止围大监上前一步:“是。” “六皇子帝桓,不敬兄长,不服管教。自今日起封为川城王,无诏永不得回京。限其三日内离开沧都,前往川州。” 被按在地面上的帝桓被松开,他此时竟也不闹了,伏下身子久久未动:“儿臣…谢主隆恩。” 玄沧王转身向殿内走去,肩膀处聋拉着,仿佛短短一时间苍老许多,对止围大监道:“直接让太医去太子寝宫为他治伤吧。”说完后,又背对着几人,说道:“今日朕乏

了,都散了吧。” 太子还想说些什么,被皇后拉住,皇后缓缓对他摇头。 他看着玄沧王的背影,漆黑的瞳孔里满是不忿。 他没想到玄沧王对帝桓竟如此偏爱,帝桓残害手足,刺杀战天女,公然结党被发现,今日冒犯圣威到如此地步,他的父皇竟还是舍不得要了他性命! 他走到六皇子身前蹲下,将帝桓的手踩在自己的长靴之下。 “六弟离开那日兄长就不送你了,你这一路,可要平安啊。”太子说完后,用力在帝桓的手上碾了碾,扬长而去。 深夜,六皇子的宫殿中一片寂静。 漆黑的宫殿中帝桓靠在坐榻上,一杯接着一杯。 宫殿的房门被打开,六皇子半眯着眼看着来人,视线落到来人眼上的白绫停下。 “我就说谁还会来送别我这个失势的皇子呢,原来是小妹啊。”帝桓自嘲地说道。 帝生岁慢慢踱步,走到帝桓的对面坐下。 “没想到我与六皇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形,真真是…叫人心里舒畅。” 帝桓挑眉,眼里的醉意不减:“小皇妹是来看我笑话的?可我记得我并未得罪过你。” 帝生岁眨了眨眼:“六皇兄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一个月前,无妄山的密林中,我与阿姐可是险些丧命于那里。” 帝桓眉眼闪动一下,嘴角噙着笑意:“原来是这事儿啊,那你可真就找错人了,并不是我让樊彰去杀的唯安。” 帝生岁盯着他,眼底倒没有多少意外之色:“那你为何不否认?” “虽不是我下的命令,此事却因我而起,我也没想到一贯胆小的樊彰会一反常态去刺杀战天女。不否认是因想要替樊府挡一挡,毕竟樊府对我还有用,可没想到陛下就算相信了这幕后之人是我,依旧抄了樊府。” 帝生岁:“陛下可真是偏爱六皇兄,竟然在你承认自己是罪魁祸首以后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了樊府。我真是好生羡慕六皇兄能得陛下如此另眼相待。陛下这般疼爱六皇兄,六皇兄也知道陛下的良苦用心,那么,六皇兄今日演这一出戏是因为什么呢?” 帝生岁歪了歪头,那张无害的脸凑近帝桓,轻声说道:“不会是因为春鸢楼的,欢柳娘吧?” 帝桓握着茶杯的手一颤,杯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他眸光一沉,眼底泛起杀意,盯着帝生岁:“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帝生岁弯起嘴角:“六皇兄不要太激动,欢柳娘并不在我手里,我只是恰巧发现了一些东西罢了。我今日来,是与六皇兄谈一笔交易。” 她声音软绵绵的,语气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说出口的话却令帝桓变了颜色。 “我虽不知欢柳娘现在在谁手中,可我知道那人与六皇兄做了交易,所以才有今日这一出戏。既然是交易,那欢柳娘必然也会再次回到六皇兄身边。可是那人既然想要六皇兄远离沧都,远离那个位子。他会放心的让你与欢柳娘脱离他的掌控吗?” 帝桓面色阴沉的说道:“继续说下去。” “今日你虽如了那人的意让陛下将你贬出沧都,可也恰恰证明了欢柳娘在你心中的位置。若你是那人,你会如何?” 帝生岁拄着脸,反问道。 帝桓攥紧了手,沉声道:“你是说他会利用柳娘要挟我?”他将手指划过桌上的碎片,印出一丝血迹“可若他不将柳娘送回我身边,我不会再信任他,更不会放过他。” 帝生岁:“自然,六皇兄又不是傻子。” “他当然会将欢柳娘放了,也会让你们平安离开沧都。只不过,今日我的人见到了欢柳娘,并为欢柳娘制作了一份天下独有的特制毒药,这毒每半年发作一次,若是那人利用这毒来钳制你,六皇兄又该如何应对呢?” 帝生岁嘴角笑意扩大:“现在,六皇兄可以与我谈谈交易了吧。” 帝桓深深盯了帝生岁良久,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他与太子都看走了眼,竟没有人注意到在这皇宫一角,还盘踞着一条心智近妖的毒蛇。 太子最好多祈祷,这条毒蛇的目的不是化龙。 否则,这皇城的天又要变了。 “你想要什么?”帝桓问。 帝生岁道:“听闻六皇兄的外祖父是声名显赫的商人,而六皇兄在各国皆有房产。” 帝桓有些意外,她费尽心思与自己做交易,竟只图房子不成。 “是,除了西决,其余五国都有房产。” “那我要房产。”帝生岁笑起来。

帝桓挑了下眉:“哪一处?” “全部。” 帝桓手一抖,深吸一口气,没有过问她要房产做什么,只是道:“小皇妹,胃口太大可不好。” 帝生岁为帝桓添上酒:“六皇兄为了欢柳姐姐连皇位都可以不要,区区房产,何足挂齿。” 帝桓默不作声,将帝生岁手中的酒端过来一饮而尽。 帝生岁又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帝桓心惊的话:“六皇兄,我今日来本是来杀你的。” “知晓不是你指使的樊彰刺杀姐姐后,才决定与你做交易。” 帝桓眼皮一紧,面色复杂的问道:“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 帝生岁摇头:“其实我在来之前已经猜出你不是幕后之人,你能对欢柳姐姐做到这样,也是重情之人。” 重情之人只是托词罢了,她更相信六皇子不是傻子、她调查了许多关于六皇子的消息,此人心机颇深,行事谨慎、又怎会在这种一切都未落定时去刺杀阿姐,凭白给自己树敌。 帝桓问道:“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若我今日不说出我不是幕后之人,你可还会杀我?” 帝生岁认真地点头:“我没有得到证实,还是会杀你。” 帝桓面色无异,心中却复杂万分。 若是得不到一句已经知道答案的证实,她竟可以放弃几百处房产的交易,杀死他。 还真是偏执的可怕。 帝桓目光不离帝生岁缓缓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小皇妹,你对那个位子可有兴趣?” 帝生岁停下脚步,施然一笑: “我所求不过是做个有自保之力的富贵闲人罢了,这世间山河美好,又何必做个一隅之地的笼中鸟。” 帝桓愣在原地,帝生岁的回答是她没想到的。 直到帝生岁离开后才回过神,他摇头笑起,肩膀微颤。 心有谋略,却无野心。这样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过的很好,除了皇宫。 只可惜,生于皇家,逢于乱世,又有几人所求能够实现。 “止围,你说放眼天地悠悠,又有何人能够如愿称心。就如朕,做为父亲,无真心相待的儿女。做为玄沧之主,无一能够鼎立山河的子嗣。”玄沧王帝昭站在凤凰玉雕之下,眼神灰败。 血玉凤凰傲睨天下之姿,那双狭长的凤目好似在嘲笑着这位人间帝王此时的狼狈之相。 止围大监弓身上前,扶着玄沧王:“陛下既然对六皇子寄予厚望,派人把那烟花之地的女子杀了便是,何必将六皇子发配走。” 玄沧王伸手抚在凤凰玉像之上,目光深邃又犀利。 “论头脑,论武力,论心性,帝桓的确是一个朕十分看重的皇子。发生今日这事,倒是让我看清,若做君主,特别是玄沧的君主,他不够狠。如今这天下,不需要一个重情心软的君主。” 止围大监闻言,眉心微跳。如今在朝堂与民间最有威望的龙嗣是战天女,六皇子与太子。六皇子失了帝心,这位子便在战天女与太子之中来角逐了… 崩了线的玉珠掉落在地上,打断止围大监的思绪。 止围连忙弯身将玉珠一颗颗捡起,这可些可是千年难遇的南海蛟髓制成的,幸好没有摔碎。他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将珠子捧在手中,:“陛下,奴才去换条结实的南海金丝来。” 玄沧王扫了一眼,从止围手里挑出一颗。:“留下这一颗,剩下的扔池塘里养鱼吧。” 止围看着玄沧王拿出的那一颗玉珠,又低头拿出一颗更加饱满好看的来:“陛下,您手里这颗太小了,不如这颗珠圆玉润。” 玄沧王捏着手中的玉珠,透过阳光看了看:“虽有瑕疵,但可以打磨,说不定以后它就成了最耀眼的了呢。” 玄沧王的话说的不以为意,止围大监的手却一颤,玉珠又落在地上。 他额间冒出冷汗,连忙跪在地上捡起玉珠。 “是奴才僭越了,陛下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他身形忍不住颤抖,暗叹自己年纪大了脑子也退化了,竟连陛下的话也听不懂了。 陛下说的,哪是玉珠啊。 两日后—— 织芽从殿外快步走到帝生岁旁边,将手里拿着的白玉麒麟和一封信递给帝生岁。 低声道:“小帝姬,这是六皇子的人送来的。” 帝生岁将信展开,信里说了这白玉麒麟是信物,拿着它到各城的卢家商号都可得到房契与房产所在的位置。 帝生岁的目光扫过最后一行“后会有期”四个字后,将

信放在旁边烧的烛火之上。 信纸化成灰,落在烛台之上。 应是不会有期了,帝桓此去一别,就算以后得了机遇再回沧都,那时她必定也不在皇宫了。 帝生岁早已想好,待帝明月这次大战结束,她便与帝明月一起去游历天下。 帝明月曾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游历山河,想必是不会拒绝她的。 等她们离开这里,世间再无帝明月和帝生岁,到时她们找一个风景好,山水好之地,自由自在的生活。 帝生岁嘴角微翘。 织芽知道帝生岁所想,她弯起双眼,心里为她高兴。 “小帝姬,六皇子的房产大大小小几百处,这么多的房产该如何处置。” 帝生岁把玩着白玉麒麟,对织芽说道:“三日后叫上阿布,我们去卢家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