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化师父说:“这个我不清楚,你看阿伟,他在什么环境下,只要成功被三太子上身,就算旁边有人放鞭炮也一样。”阿铭表情有些沮丧,看了看方刚,眼神中全是猜疑。方刚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个阿铭想问题的方式非常简单,如同小猫小狗,如愿了就高兴,有阻力就生气,完全不多考虑半点。

包扎止血之后,阿铭跟方刚下山,他问:“为什么附灵法事也不灵?”

方刚说:“你没被神灵选中,却非要成为乩身,强扭的瓜,自然没有那么甜。你看那个阿伟,一分钱都不用花,有什么干扰也不怕,为什么?因为是哪吒选中的他,世界上的事都是强求不来的,你要学会面对!”

“那我的钱不是白花了?”阿铭说。

方刚回答:“怎么,你还想退钱?”阿铭一怔,说当然不退,我为什么要退钱,通灵是死都要做的事,不然像我这样初中都没毕业的打工仔,哪辈子才有赚大钱的机会。方刚嘿嘿地笑,说这就对了。

“大不了到时候你用东西把耳朵堵上。”舒大鹏掏出香烟点了根,随口说。

阿铭大喜过望:“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方刚心想,连舒大鹏这种一根筋都不如,你的脑子要是能想出主意,佛牌商人还赚谁的钱。

集体下山,点化师父过来问阿铭:“你刚包扎好伤,下午盛会还行吗?要不然就明年再说吧。”阿铭连连摇头,说这点伤没事,不耽误起乩。点化师父明显很不放心,一再追问,阿铭赌咒发誓肯定行,点化师父这才离开。

舒大鹏问顾女士:“那个师父是什么来头?好像很权威似的。”

“点化师父啊,”顾女士说,“他姓牛,以前在江西三清观,是很有名的道长。后来到泰国办事,就喜欢这里了,于是在合艾扎根。当年在三清观的时候,牛师父就见过很多起乩者,很有经验,所以很多在泰国的乩童都找牛师父来点化!”

下山后,方刚看到有辆大巴车停在路边,阿铭说:“这车就是接我们的,也是顾师姐的车。”顾女士笑着说是她一个在泰国开旅行社的朋友借的。大家都上了车,有人拿着绣有“合艾观音山”字样的彩旗最后上车,也坐在最后排。也许是跟顾女士老乡的缘故,方刚和舒大鹏被安排在前排,阿铭坐在旁边,手臂包扎的纱布已经被慢慢渗出的血给染红。

舒大鹏问他:“你这样行吗?”阿铭说没事,有什么不行的。

没多久,大巴车在一个路口处停下,这里有家旅行社,也就是顾女士口中那个开旅行社的朋友的公司。大家都进去休息片刻,方刚看到阿铭精神不振,就告诉顾女士,他这样似乎不太行。

顾女士坐到阿铭旁边:“我们下次再参加,好不好?”

阿铭非常生气:“为什么都拦着我?怕我赚钱?”顾女士有些惊讶,问赚什么钱。方刚笑起来,阿铭知道说走了嘴,连忙改口,“是怕我受伤吗?”顾女士说不仅是受伤的事,还要说什么,被阿铭打断,说机会难得,现在我的体质容易通灵,肯定可以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顾女士问。

阿铭看看方刚:“我感觉是,要不然为什么前几天和今天我都能变成乩身?要不是大军和小陈在旁边大声说话,我也不至于受伤。”顾女士说九皇斋节的现场可比排演更热闹,人山人海,到时候怎么办。阿铭不想说话,闭着眼睛,假装养伤。顾女士叹口气,也不再问。

“这个节叫什么名字?”舒大鹏问道。

有人说:“是九皇斋节。”

舒大鹏问:“九个皇帝的意思吗?”顾女士笑起来,说当然不是,这个皇是“皇子”的意思,而不是皇帝。是明末清初时期,明朝末代皇帝的第九个儿子在福建各地领导反清复明运动,在一次行动中暴露,被清军包围,九皇子为了保护大家,自己吸引注意力留下,才让众人脱险,他却被清兵杀死。后世,福建很多百姓在他被害的日子举行纪念活动,称为“九皇节”,大家都在这天吃斋、穿白衣,以示纪念。

“那怎么在泰国过这个节,还有这么多乩童参加?”方刚问。

顾女士回答:“大概三十年前,很多福建人下南洋到泰国,他们就把九皇斋节的习俗也一并带来。起初只是华人才过这个节,渐渐地也吸引了很多泰国当地人。一方面是他们也对中国的神祇有所了解,知道观音、哪吒、关公和城隍这些都是很好的神灵,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定期吃素有益健康,所以也加入我们。现在,泰国的九皇斋节非常热闹,乩童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泰国人呢!”

听了她的讲述,两人才明白原委。

下午三点,方刚听到从外面街上传来敲锣打鼓声,顾女士站起身:“开始吧!”

所有人都涌出旅行社,好像早就等不及了。方刚看到街东面远远过来很多人,中间簇拥着一辆彩车。最前面是两只舞狮,旁边有鼓手。对于这个场面,方刚和舒大鹏再熟悉不过,广东人喜欢舞狮,大小场合都会舞。在泰国,以前方刚看到广东商会和广东会馆的人在春节时也舞过,但都没有这个大。

越来越近,这些人都穿着中式传统服装——红褂黑裤,布鞋白腰带,白扎巾。彩车布置得很丰富,前面写有“九皇斋典”四个大字,两侧全都是神祇画像,车上也立着十几尊神像,从玉皇大帝到王母娘娘,从太上老君到观音菩萨,另外还有关公、诸葛亮和城隍爷,林林总总,最中央站着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男人一个打着赤膊,一个穿t恤衫,女性则穿着肚兜。

很多人都驻足围观,彩车慢慢驶到近前,舒大鹏绕到车后面,然后又跑回来,兴奋地低声对方刚说:“喂,那个姑娘肚兜里面是真空的,什么也没穿!”

“有什么看头。”方刚哼了声,他对一切非娱乐场所中的女性暴露都没什么兴趣。

彩车停下,有两个打扮成关公的人,身上穿的都是戏台中的行头,涂着红脸,手里倒提着大刀,跨着台步来到车前,开始表演,都是关公在戏台上的各种动作。这时,那叫小雯的姑娘脱下衬衫,里面也是肚兜。慢慢走到车前站定,点化师父牛道长站在小雯身后,左手扶着她的脖子,右手在她背上划着什么字或咒。

这时,小雯开始发抖,有人递上短鞭,小雯拿着鞭子又开始抽打自己。舒大鹏很惊讶:“干什么?打自己是要自虐吗?”

“她是观音上身,”方刚解释,“不要少见多怪!”

围观的很多人开始喝彩,也有人在拍照。然后就是阿伟,他表演的仍然是钢刀砍手臂,只不过又增加了前戏环节——两个人捧着一段粗如手臂的圆木,由阿伟先将圆木砍断。他似乎已经进入了哪吒附体状态,做什么动作都有些僵硬。那两个捧木头的人也有些害怕,身体努力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