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亮从云里探出头来,朦胧的光线晕开,宁静而美好。 秦墨拿着秦嘉的披肩原路返回,到了洗手间门外,四处张望没找到人。他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依然没有回应。 四下无人,左右两边的走道空荡荡的,风穿堂而过,卷动墙角堆放的背胶海报,发出飒飒的声响。 秦墨仔细回想走前秦嘉的状态,她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双颊染了淡淡的红晕,跟昨天醉了酒的状态有点像。 难道她偷偷喝了香槟?然后酒劲上头觉得室内闷,去外边吹风了? 想着,秦墨迈开步子往前走。 拐过转角,门就在眼前。这时,他的余光不经意瞥到一抹亮色。像是裙摆的布料,在灯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秦嘉的裙子就是这个颜色的。 秦墨停下脚步,循着亮色找过去。他走到休息室,推开虚掩的棕色木门,提着的心在看到秦嘉的瞬间回落。 她不知道从哪儿拖了个假人模特,靠着人家,当树一样抱着。 秦墨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去拉她,想把她从假人模特身上拉过来。 结果,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挡下。他怔愣着抬眸,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冷淡疏离的眼睛。 秦墨晃了晃脑袋,定睛一看,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人不是塑料假人,而是陆氏集团的陆少——陆廷洲! 秦墨跟陆廷洲有过几面之缘,今天算是第三次见。 传闻中此人做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另外,他还听说陆廷洲不近女色,并且尤其讨厌故意接近他的女人。 秦墨怕秦嘉被误会,连忙解释说:“陆总,不好意思,这是我姐姐,她最近生病……” 秦墨被沈雨舒叮嘱过,不要对外人乱说秦嘉的病情。 于是,他顿了顿,飞速改口:“我姐她最近特别爱吃彩色菌菇,每次吃完不久就会产生奇怪的幻觉。” 陆廷洲敛眸,“幻觉?” 秦墨郑重点头,“对,幻觉。她会幻想自己是一只考拉,见着树就想抱。你知道的,考拉很爱抱抱。” 陆廷洲沉默了,他低头看了看秦嘉,她紧紧抱着他,闭着眼睛小憩,似乎对他完全不设防…… 难道,她真把他当成一棵树了?而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 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陆廷洲顿时觉得自己神经了。遇见她之后,他对她行为的推理几乎没准过。 他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好像突然之间失灵了。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陆廷洲沉着脸不说话,秦墨的心七上八下的,忐忑得不行,连带着话音也不自信了,“陆总,我……” 他刚开了个头,话被陆廷洲截住:“需要我帮忙联系医生么?” 秦墨摇头,“不用不用,我们看过医生了,医生说不严重,让她安安静静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陆廷洲淡淡地嗯了声。 秦墨松了一口气,“很抱歉给您造成困扰,等我姐姐醒了,我让她给你道歉。” “不用。”陆廷洲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碍事,不需要道歉。” 秦墨讪讪一笑,向前一步去拉秦嘉,结果才碰到她的胳膊,手就被她狠狠甩开,反复三次,他的手都红了。 秦墨站在一旁怀疑人生,他不知道是自己变虚了,还是姐姐太有劲,他有点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 过了一会儿,秦墨调整好心态,给陆廷洲递了个眼神。 男人会意,他抬起一只手,表示自己不方便碰秦嘉。 秦墨问:“那现在怎么办?” 陆廷洲沉默了几秒,佯装为难:“我勉为其难牺牲一下。” 秦墨怔住,“你确定?” 陆廷洲:“嗯。” “那就……”秦墨扯了扯唇,不好再说什么,“麻烦你了。” 他说完,默默关上休息室的门,走到角落的沙发边,坐了下来。 - 陆廷洲从未想过,汉语里的“一会儿”竟然如此漫长。 墙上的秒针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跟前的人依然没有醒。 陆廷洲在心里默算,发现秦嘉已经睡了整整四十分钟。 他不禁纳闷:到底是什么菌子,把人弄成这样,真的不要紧么? 想着,他狐疑地看向角落。 此时,沙

发上的秦墨已经睡着,他身上搭着块布,神色放松,跟刚进来时状态完全不一样。 两厢对比之下,陆廷洲暂且压下了心中的困惑。 如果秦嘉病情严重,作为她弟弟,他不可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睡觉。 陆廷洲收回目光,不经意间注意到秦嘉脚上的高跟鞋,久站之下,她的脚面已经微微泛红。 他压低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秦嘉小姐,醒醒。” 回答他的,是女生的嘟囔:“好的,抱抱。” 陆廷洲怔住,嘴角不自觉上扬,心里忽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化作烟尘,散得一干二净。 担心她醒来脚疼,陆廷洲抬手,试图把她从腰间推开,带她上楼。 忽然,面前的人动了一下,手指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背。 陆廷洲顿时僵住,腾在半空中的手,也被他慢慢地收了回去。 他垂眸,喉结轻滚,用哄小孩儿似的语气叫她:“秦嘉。” “把鞋脱了。” - 作为考拉,秦嘉生命中的多半时间都是在树上度过的。 她在树上进食,在树上玩耍,在树上睡觉,就连学习本领,有时候也是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完成的。 对于绿树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可今晚抱的这棵树,好像跟其他的树有一点点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一样呢? 气息? 她仔细闻,淡淡的木调香,混合着清新的柠檬味道。 是柠檬树么? 她见过柠檬树,在她的印象中,柠檬树的树干好像没这么高。 她上手摸了摸,树干的触感有点特别,紧实,没有粗粝感,线条流畅,还带着温度。 她回忆自己见过的树,一个一个做排除法,慢慢思索。 想着想着,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温柔的声音,让她脱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鬼使神差地脱了下来。 脱掉鞋子,她往前一步,离树又近了一点,再度将它抱紧。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抱着的这棵树在不断升温。 像是发烧了。 - 夜里十一点半。 秦墨被母亲的夺命连环all叫醒,他睁着惺忪的睡眼从沙发上弹起,第一时间接了电话。 那边,沈雨舒语气不善:“秦墨,你在哪儿?嘉嘉呢?” 秦墨打了个哈欠,抬眼看向门边,自家姐姐还抱着陆廷洲,那只把他甩开的手正隔着衣服摸人家的腹肌。 而陆廷洲似乎是累了,他闭着眼睛睡着了,对此一无所知。 秦墨哽住,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压低声音,说:“妈,我们在一楼休息室玩牌,等会儿就上去。” 听说女儿没事,沈雨舒放下心,又叮嘱了两句,让他们别玩了赶紧上楼。 秦墨点头称是,他赶忙穿好鞋子,捡起沙发上的披肩,快步走到门边,拍了拍秦嘉的肩膀。 “姐,快醒醒!”他不遗余力道,“别睡了,妈催咱俩回去呢!” 秦嘉无动于衷,反倒是陆廷洲被他给叫醒了。 两人对上视线,秦墨拎起手里的披肩,说:“陆总,帮个忙。” 秦墨用披肩将秦嘉的后背裹住,陆廷洲隔着针织布料搭上她的腰,稍稍用力,将她推开。 感受到一股推力,秦嘉骤然惊醒。她看着眼前人,好看的眸渐渐眯起,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秦墨把披肩搭好,弯腰扶正地上的高跟鞋,拿到她脚边。 “姐,赶紧穿鞋,回去了。” 秦嘉回神,这才注意到弟弟秦墨也在。她怔怔地穿好鞋,怀揣着众多疑惑,跟着秦墨出门。 梦境和现实在脑子里打架,秦嘉一时间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小墨,我干嘛了?” 秦墨挑眉,“你醉酒,把人家陆总当成是树抱着,死活不肯撒手。我去拉你,结果被你……” 秦嘉:“被我怎么了?” 秦墨干干地笑了两声,“没什么,被你友好地推了一下而已。” 秦嘉低头不说话,她回想着刚才那些似真似假的梦,蓦地停下脚步。 她不由分说地回头,秦墨愣了愣,抓紧跟上去。 回到休息室,陆廷洲还在,秦嘉走过去,抬手贴了贴他的额头。

“陆廷洲,你没事吧?” 陆廷洲站在原地,垂眼看她,女生琥珀色的眼睛又大又亮,此刻她突然靠近,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陆廷洲移开眼,淡声开口:“我很好,谢谢关心。” 秦嘉松开手,又贴了贴自己的额头,温度差不多,他应该没烧。 “那我走了。” 陆廷洲:“嗯。” 秦嘉走了两步回头,“陆廷洲,你不上去么?” 陆廷洲从西裤口袋拿出手机,一脸云淡风轻,“我打个电话再上去。” 秦嘉:“再见。” “再见。”他回。 待人消失在门口,陆廷洲艰难地挪了挪脚步,心里满是无奈。 其实,并非他不想走。 只是因为…… 他站了那么久,脚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