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一个精密无比的正三十六面体静静地悬挂在空中,这便是月了。它远远看去仿佛一个圆球,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为墨蓝色的天空披上些许朦胧的辉光,也照亮了地面上的事物。

“哇——!”一只浑身漆黑的夜行鸦划过深沉得几乎是黑色的夜空,悠悠地鸣叫一声。它那小小的身影划过雪山,划过森林,划过被火把照耀成橙色的村庄,飞近一座巍峨庄严的城堡,绕着城堡一圈一圈地盘旋着,不时发出一声声鸣叫。

月光映在它漆黑的羽毛上,镀上一层银白色的轮廓,星星点点的月光如萤火虫般在鸟儿的周围浮动。它透过灰暗的窗户,看向城堡内投在地上的交叠人影,随即歪了歪脑袋,豆子大的漆黑眼珠转动了一下。

在城堡内,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背着手,在走廊里踱着步子,眉头紧蹙。几位女性仆人低垂着头站在一旁,用眼神偷偷交流着,不时看一眼背后的房间。

他们身后的房间内,是死寂般的沉默,便是以男人的听力,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像是一泓深潭,没有活物,只有深不见底的潭水,如寂静的深渊拉扯着一切声响。

“啪”地一声,门被退开了些许,打破了死寂。一位年迈的老人从中走了出来。

男人立刻快步走上前去,俯视着老人,急促地问道:“她怎么样?”

老人不敢与其对视,微垂着头,深吸一口气,岁月在她的脸颊上刻出的可怖的疤痕,此时因为害怕而缩在一起。她战战兢兢地说:

“领主大人……情况……情况不是很好……”

“怎么了?”男人的脸上不见太多的焦虑,但紧握成拳的手彰显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领主夫人她……我……我不知道……我也没有碰到这样的情况……”

“说清楚点。”男人垂下眼盯着老人,深蓝色的眼眸中瞳孔微微颤抖,但那幅不怒自威的样子依旧让老人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哇……大人……太诡异了……太诡异了……那不是、不是寻常人的力量。”老人摇着脑袋说道,“您最好亲自去看看。”

说完了,场面诡异地平静下来,男人死死盯着老人,那眼神比起人,更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老人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过了几秒,一声声夜行鸦的啼叫打破了寂静。

“哇——哇——!”

仆人们微微抬起了头,蹙眉向其他人传递眼神。年已中年的管家看着被称为领主的男人,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大部分人都知道,夜行鸦是不祥与死亡的象征。

这个象征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夜行鸦是一种食腐动物,以动物尸体为食,自然也会食用人类的尸体。居住在人类聚居地或墓地附近的夜行鸦,更是有把人类尸体作为主食的例子。

根据学者研究,夜行鸦利用喙部一个名为“感斑”的器官,能够感知到将死的动物,它们会提前飞至这些动物上空抢占先机,以弥补在食腐动物中体型上的不足。

所以说,如果有夜行鸦在正在生产的妇女边徘徊,这胎要不是个死胎,要不就是妇女活不久了。

男人如梦初醒般,猛地抬起头,凌厉的目光投向面前厚重的木门,仿佛门后不仅仅有他的正在分娩的妻子,还有某种可怖的东西。

“把夜行鸦都解决了。”他微微颔首,对着管家吩咐道,随后推开门,快步走进了房间里。

床上柔软的被褥之中躺着一位女子。她的两手紧紧握着被子,裸露的肚腹上有不是很明显的突起,她微微仰着头,双眼闭紧、紧咬牙关,秀美的脸扭曲得着实有些狰狞。现在虽是寒冬,汗水却顺着她浅金色的发丝滴落。

“莉娅!”男人赶紧走上前去,握紧了女子的一只手。周围的女仆见状惶恐地低下头,退到一边,但却暗地里互相传递着眼神。一张张平日里沉稳的面容上出现难以掩饰的惊恐与畏惧。

女子微微睁开眼,侧过头,那被泪水浸润的眼眸,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倒映出男人晦暗的身影。

“莱里……不,我不应该来到这里……我不应该、不应该生这个孩子……”她费力地喘着气,极慢地挤出话语,“它……我……我……我本不该出来的……”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种静默的力量环绕着她,让她只能像落入深潭中的人一般狼狈地无声挣扎,一切声响皆被死寂吞噬。

莱里——也就是那个男人,一手微微摩挲着莉娅的手背,一手轻抚掉她额上的汗珠。

“放心、放心,你没有错。”他轻声道,“孩子会很健康地生下来,你也会很健康地活下去。我们一家人会快乐地生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低落直至听不见,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莉娅又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脸上露出扭曲狰狞的表情,但又蕴含了一种强烈的不甘与极致的哀伤。

“该死的。”她用未知的语言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寒流!该死的!外层!我为什么要看见这一切,为什么是我!那些家伙……”她的话语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紧蹙的眉眼中流露出些许愤恨。

“听我说,我会给整个黑龙领带来灾难的,我会给重蓝带来灾难的!它不允许我——”莉娅继续咬着牙说道,浅蓝色的眼眸被惊惧与痛苦的泪水打湿,但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却松弛下来,显露出几分冷静来,“你记住,莱里,你记住。我的死亡是我个人的解脱,我的使命是将那个秘密带进我的坟墓,请你遗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