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宣手脚带镣铐,走路时吭吭响,却并聒噪,倒是有一种温煦宁和,笑得更是和气可人。

常乐卿不得不承认,张宣其实挺俊秀的。

他清辉的神韵好似漫不经心的徐风,就那么坦然的在你身侧,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一般的闲适,给人的感觉很自然,幸福与挫折皆是自然而然的。

常乐卿以往遇到的人,要么对权势有近乎恐怖的执着,要么对斗争与麻烦唯恐避之不及。张宣不同,他不刻意的追逐权势,也不放弃争取该得的权益,不奢求又不排斥。

他的一切都是应得的、恰到好处的,很幸福很坦荡。

唯一的缺陷是,张宣手中有一口大缸,缸中泥巴混合着草药,散发可怖的恶臭。恶臭是永远无法习惯的,只叫常乐卿想呕吐。

常乐卿吩咐道:“你先别过来,坐下。”

“不是要治病么,大夫怎能不过去?”

常乐卿摆出将军的威严,正色道:“今天的药怎么更臭了,你做什么了?”

“给你诊治呀,今天是药量大了些,别的没差别的。”

“算了,今日不治了,你走吧。”

张宣却执着的不听劝说,死活赖着不走,傻乎乎地告诫他不可讳疾忌医。

常乐卿瞧他那傻样子,不由替他担心。

自己明日动身去军营,张宣可得独自面对容王。到时容王一口把他吞下去,说不定他还当容王是帮他嘞。

常乐卿不自在地瞄容王,容王还他一个迷死人的微笑。

狐狸精容王,大大的可怕,说不定会再动用私刑。

常乐卿目光来回晃悠,提醒张宣注意某只狐狸精,道:“你要小心点。”

“刮痧会小心的,不会弄掉你一层皮的。”张宣的回答,绝对是驴头不对马嘴。

扑嗵——

张宣是故意的。看他眼底闪过的狡黠,和嘴角翘起的弧度,显而易见,他假装听不懂。

常乐卿摇头道:“你也别装傻了,不就是非要当给我治么?”

“对呀。”张宣不顾他的杀人目光,放下盆子预备开动。

“过会好么?这药先别拿过来,味真难闻,我都头晕了。”常乐卿扶着额头,真是晕乎乎的。毒性当真发作了,给他带来痛苦的晕眩。

“你没事吧?这样严重了,怎么还不肯治?”张宣很纯良无辜的站在一旁,一种委屈的气息从张宣蔓延开来。乍一看两人之间的架势,外人定会觉得,忍受非人诊治的不是常乐卿,而是他张宣。

又来了,每次都这样。

常乐卿不怕人凶,谁能比他更凶?他也不怕武力威胁,能打败他的人屈指可数。

可他烦张宣的目光,受伤又纯洁。

每每此时,常乐卿就感到心疼,怪忐忑不安的。幸亏战场没人像张宣,否则他就郁闷了,满目是傻乎乎的张宣,咧嘴委屈,白花花的牙齿一排排,真的很……

常乐卿脑海中浮现那副情形,不由露齿一笑。

“治了么?”张宣捕捉到他的神情。

“你要治就治吧。”

“解毒而已,别好像壮士断腕呀。”张宣调笑他,完全没了先前小媳妇似的哀怨样。

常乐卿自责地想,为何总是狠不下心,拒绝面前的白痴瘟神呢?常乐卿以往不是如此的,平日他简直是心狠手辣。

他生在权谋见长的家族,年少时已学会了勾心斗角,参与父兄的权术斗争,一步步避害常家的敌人。他多年金戈铁马,不仅是保卫国家,更是为了常家的地位与声望。

父兄时刻提醒:“你是常家人,须维护家族的荣耀。见不得光的手段,若能给常家带来利益,便做得。”

常乐卿谨记父兄教诲,向光宗耀祖靠拢。他越来越强,也越来越累,唯独在容王等好友身边,才能暂时得以放松。

可他在边城待了几日,竟变得非常放松,率性而为,甚至想独自赴陈帅的营地,问江尚语取解药,抓住陈大帅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