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偏西、星辰隐退暗淡,黎明时分的第一声鸡啼就此打破了夜晚的静寂。

王灼儿看向自己身侧睡得正安稳的秦懿承,伸手拍了几下他的脸颊,半晌没有见得任何反应才又放心大胆的起身下床。

她利索的起身,先是吹熄了床头混有安眠散的蜡烛,才又从柜子的旮瘩角里翻出一早备好的麻布衣裙迅速的穿戴整齐。

待到整装完毕,王灼儿不时回过头看了看床铺上依旧纹丝不动的秦懿承。她着见他那张即使睡着了也在人看来觉得赏心悦目的脸庞,心中除了愧疚亦多了些道不明说不尽的情绪。

尽管如此,王灼儿看罢被自己的迷药迷得不省人事的秦懿承,还是毅然决然的推开了房门在将退的夜色掩护下悄然离去。

六月已至夏,黎明时吹起的风依旧带几分凉意。王灼儿为这扑面而来的凉风越发的清醒,这十来日的已经足以令她完全记住这官驿的各个角落。

只是这天还未亮就跑路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王灼儿为此还是有些做贼心虚,更加显得小心翼翼。更甚至,她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又是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直到瞅见已经于驿官后院等候多时的叶子方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叶子,都准备好了吗?”

叶子迎上匆匆而来的王灼儿,又是确定了四下无人方才回起话。

“昨日我借给您抓药的机会已经雇好了马车,让今早在城外等候!我们这个时候走,等到城门口刚好到开城门的时辰,届时就可直接与那车夫会合!”

“既如此,我们赶紧走!”

王灼儿说着已经身体力行的从这后院的花丛拖出了事先藏好的竹梯,在叶子的帮扶下搭上了这后院的高墙。

“王妃娘娘,天色未明,您如此做法是预备去往何处?”

王灼儿和叶子听得这清越的腔调默契的回转过身,亦于这晦暗的天光下得见一人颀长的身影。再一细看方知来人正是纪舒。

“纪将军!”

王灼儿适时喊出声,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纪舒颇感意外,心里想的却是总好过比被魏临溪、武恒等人撞见的强。

原本早早醒来的纪舒本欲到院中取水洗漱,却是无意中发现了一抹偷偷摸摸的人影与王灼儿颇为相似。她跟随这人影来到驿馆后院,见到早已恭候在此处的叶子,以及这搭上了墙头的竹梯也是心下了然。

“王妃,你缘何要偷溜出驿馆?”

王灼儿对上欲言又止的纪舒,深觉没有编故事的必要。因而也就毫无顾忌的开口说道。

“我要去见一个我找了很久的人!”

“只是见一个人而已!王妃,您大可与懿王殿下直言,殿下并非不通情理的人。您何必如此?”

纪舒对于王灼儿这番偷溜出官驿的行为很是不解,尤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懿承对于王灼儿喜欢并非只是做与外人看的。

“纪将军,我若是见到了那个人,就不会回来了!”

王灼儿说罢很是坦率的看向了纪舒,释怀的笑了出来。她不禁发觉将自己藏于心中的秘密直白的讲出来之后,内心亦获得了难得的平静与轻松。

“王妃,你…”

纪舒因着王灼儿斩钉截铁的语气一时错愕,更是惊讶得话说到嘴边不知如何开口。她不知道王灼儿所说的究竟是何许人,但她知道王灼儿若是这样做了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王灼儿对上纪舒的一阵沉默,着见面前这个女子许是某种原因不得已扮作男子投身军营,不禁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纪将军,我虽与你年纪相仿,却也从家中长辈、秦城坊间听过安定侯府的一些事。以前,我只觉得安定侯府的小侯爷是个青年才俊,小小年纪撑起一个偌大的侯府也罢,更于战场之上建功立业。可直到那日知晓纪将军你的身份,我方明白这当中所包含的不可道于外人听的不得已…”

王灼儿话说一半顿住了语气,她留意到此刻纪舒微妙的神情又是继续道。

“别人或许不懂,可纪将军你一定知道被所谓的命运裹挟,身不由己是怎样的滋味!我与你的境遇完全不同,却又是何其的相似。今日,我会想要离开不为别的,只是希望能够摆脱这所谓“命运”的枷锁,不再受其的裹挟束缚。所以,纪将军,请你成全我!”

纪舒听罢王灼儿的话不由得悲从心起,她出身于安定侯府,因是遗腹子的缘故一出生便没见过亲生父亲,与年轻柔弱的母亲一并沦为孤儿寡母。

那时纪舒孤苦无依的母亲刚生下她,为了保全她们母女性命,同样未免安定侯府被纪家的旁支别系吃干抹净。她在母亲的口中由女儿身摇身一变作男儿郎,至此二十多年她一直是个男儿郎。

虽然纪舒不知道王灼儿的境遇究竟为何,却是由她这几句话感同身受。她不时仰头看向遥远的东方天际泛起了点点鱼肚白,沉默了好半天方又才说道。

“天快亮了,王妃娘娘你若是想走,就赶紧走吧!”

“纪将军,谢谢你!”

王灼儿哪怕已经猜到纪舒会做出这样的回答还是表露出无比的欣喜。她领着叶子转身欲走却是忧心起自己这一走,纪舒免不了被责罚。

“纪将军,对不起,未免连累你!我们只好出此下策了!”

王灼儿单一个“我们”已经令未曾说话的叶子心领神会,她适时上前对着纪舒尽管略显为难,却是干脆利索一掌敲在了纪舒的后脖颈将其撂倒在地。

“纪将军,对不住了!”

叶子话罢回头搀扶着王灼儿爬上了长长的梯子。不过一会功夫,这两抹身影在晦暗天光掩饰下便悄然消失于青州驿馆后院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