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马车停在正午门前便依着规矩下车步行,诰命冠服既繁琐又厚重,走起路来十分吃力。

但余氏脚步飞快,急得身后的柳嬷嬷需得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夫人您慢着些,天黑,小心绊着。”

柳嬷嬷奋力将灯笼朝前递了递,以照清余氏眼前的路。

余氏没接话,脚步仍旧不停,正服撒曳被踢得翻飞。

她怎敢慢下来,谢恒失踪,慢一刻便危险一刻,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又该怎样守住谢家基业。

大乘寺的大师说她子女缘分稀薄,果真嫁入谢家多年也不曾生儿育女,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怎能这样离开?

纵使不是她亲生,也母子多年,向来母慈子孝,如同亲子。

越想越觉得心下焦急,脚步越走越快,行到台阶前时还被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幸而崔大监早在廊前候着了,这才将余氏一把扶住,“夫人小心!”

余氏自个儿吓得惊魂未定,抬手扶了扶冠帽,“多谢崔大监。”

崔大监“哎呦”一声,“夫人您跟咋家还客气什么,只是万万得小心才是。若是磕着碰着,圣上该忧心了。”

余氏擦了擦额上的汗,“多谢。”

崔大监将拂尘重新挂回手肘间,亲自伸手为她引路,“夫人这边请,圣上已在暖阁中等着了。”

余氏再不敢多耽误,由柳嬷嬷扶着往东暖阁方向去。

东暖阁惯作圣上寝宫,但当今圣上崇尚节俭,是以一砖一瓦,一石一柱都十分简朴,推开厚重的木雕门,里头与寻常府邸卧房并无两样。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龙涎香,还未走近,便听得圣上压抑的咳嗽声,还有一道女声劝慰。

“圣上要多保重身体,眼下太子与槐王生死未卜,您更要撑着主持大局。”

余氏轻轻吸了一口气,原来贵妃也在,看来圣上身体抱恙。

正想着,崔大监已经走过屏风轻声回禀,“圣上,谢家太夫人到了。”

余氏有诰命,有封号,崔大监却不以护国夫人称呼她,实在是因为今日不光国事,更为家事。

继而便听到皇帝淡淡“嗯”了一声,情绪莫名。

崔大监又折回来请她,“夫人快请。”

余氏跟在崔大监后头,垂着头往里走,鼻尖龙涎愈来愈浓烈,等到了皇帝御桌前,恭恭敬敬叩头请安。

“臣妇叩见圣上,万岁无疆。”

永隆帝这才从案牍中抬起头来,眉宇间有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太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崔大监懂皇帝心意,亲自将余氏扶起来,又送到边椅上坐下。

“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朕已知晓。”

余氏这才敢抬头直视圣颜,只一眼,心中便是一沉。

圣上脸色极差,眉宇印堂间隐隐泛黑,那双眼睛也不似从前那般炯炯,里头浑浊阴翳,不甚清明。

从前贵妃入宫时与他看起来也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此刻再看,便觉得贵妃比他少了远远不止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