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恭贺和膜拜着的宰臣们。赵祯心里面爽的几乎能上天。

大宋的宰臣们,可都是很傲娇的!

于是,他决定大加恩德,便道:“今日一早,翰林医官使提举太医局许希,遣人来报,言翰林医官院,试种牛痘功成,种痘者皆落珈康复如故,无有一人染病……”

“所谓赏功褒德,为国之大猷!朕欲令许希等,先种在京两制以上大臣、勋贵之宗族嗣子……”

在这位官家看来,这简直是天恩浩荡,算得上用心良苦了。

可惜……

他的话一出口,宰臣们的脸色就都变了。

特别是吕夷简、任布这样宗族庞大的大臣,神色都有些僵硬。

于是,赵祯马上就发现了。

他皱着眉头,不是很能理解,也就是多年为君养成的脾气和风度,才让他没有发作。

但心里面,也难免窝火。

“阿耶……阿耶……”就在此时,赵祯听到了爱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二郎要向阿耶道喜……阿耶所用大臣,皆心怀天下,忧心黎庶啊……”

“二郎近来读史,见史上说,尧帝有贤臣,名稷与契者,稷受命以教民五谷耕作之术,而契受命教而化之,两位贤臣自受命之后,夙兴夜寐,勤劳天下,以百姓溺为己溺,以百姓饥为己饥,于是尧政大兴,天下皆沐尧德!”

“如今,阿耶的大臣,二郎以为,都有稷、契之贤,闻阿耶之赏,先不自喜,反忧百姓、黎庶,欲退以让之,先利黎庶……”

“此皆阿耶之德也!”

赵祯听着,脸色终于和煦了一些。

而宰臣们,也立刻顺驴下坡,纷纷拜道:“臣等不敢当国公之赞,不过为陛下圣德所沐,耳闻目濡,徒自仿效,难免东施效颦……”

赵祯这才释怀,笑道:“卿等谦让之德,实令朕感佩!”

却是闭口再也不提先前要优先这些宰臣宗族子弟的事情了。

显然,这位官家也品出味来了——这些宰臣哪里是谦让,分明就是在推阻,害怕那种痘法有所闪失,让自家子弟遭难。

心中,于是难免愠怒起来。

也就是他脾气好,若换了其父真宗,恐怕就这个事情,在场的首相和参政,都会得到一张州郡公款旅游的船票,不在外面反省个十年八年,或者老迈将死,是别想回汴京了。

但赵昕却是一脸微笑,平静的很。

因为,宰臣的反应,他在前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大宋官们,包括哪些史上形象伟岸、无比光明的许多人,在旁的事情上,都是大义凛然,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

但,一旦涉及自身,尤其是自家根本利益的时候。

那个嘴脸……

啧啧啧……

反正,赵昕前世,就碎了不知道多少历史滤镜。

这牛痘法,自也不例外。

前世的他,在得知了牛痘法成功后,也兴奋的和他的父亲现在一般,想要将这个喜悦与大臣们分享,于是也恩诏赐两制以上大臣宗族子弟优先免费种痘。

而结局也和现在一样。

大臣们避之唯恐不及,搞得牛痘法能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于是,赵昕只能作罢。

这北宋的官士大夫们,赵昕早已经看透了他们。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从来没有将他们和其他人看成是一类人过。

绝大多数士大夫,对百姓,尤其是底层的农民,是以一种傲慢的居高临下的方式,俯视着大宋的亿兆人口。

譬如,在赵昕的前世,他就因为变法的事情,亲耳听彦博对他说:陛下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

看看人家这阶级觉悟!

好在,赵昕前世和这些人打了一辈子交道。

也曾经有来有回,甚至一度占了上风。

自然,明白该如何对付这些家伙。

心中只是微微一动,赵昕就抱着自己父亲的脖子,轻声道:“阿耶,二郎以为,既然首相、参政们,都愿为了天下而谦让,不如阿耶成全大臣们的美意,命太医局先从汴京百姓开始种痘,尤其是禁军……”

“按照从下至上的原则,好让天下人皆知,阿耶的朝堂,如今君明臣贤,众正盈朝,可谓古今未有之盛况!”

大臣们一听,立刻争先恐后的拜道:“国公之议,臣等以为实乃谋国之语!”

心里面的小算盘在这一刻疯狂拨动着。

在这些大臣看来,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

先让底层的民替他们的子嗣实验,这样就算有什么问题,也牵连不到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