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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顾小影经历着一场对她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的大事件的时候,她不知道,省城里,段斐和许莘的生活也算是电闪雷鸣了。
起因是四月末,果果一直咳嗽不止。症状也奇怪,有点像感冒,但是不流鼻涕不打喷嚏不发烧。可是如果不是感冒,也找不出病根,反正就是咳嗽,且咳得当妈的人心都碎了。眼见着咳嗽了好久,能用的食疗偏方都用了一遍,还是不见康复,段斐没办法,只好又抱果果去了医院。还是省中医的儿科,许莘提前给杜屹北打了招呼,结果本来不是杜屹北的班,他也急匆匆赶过去亲自给果果看病。段斐急归急,但很感动,而许莘似乎也是第一次发现——居然被顾小影说对了,找个大夫还真是挺不错。
杜屹北认认真真地给果果检查,看看咽喉,听听胸腔,段斐在一边看着,忍不住问:“医生,果果没事吧?”
杜屹北检查完了,抬头摘了口罩微笑:“没事,这个季节干燥,不少孩子都咳嗽,我给开张方子,中药调理一下。”
他开始在药方上开始写字,荆芥、桑叶、薄荷、川贝、银花……一边写还一边嘱咐:“止咳糖浆就不要喝了,像葱、姜、蒜、韭菜之类的辛辣食品和鱼类也不要吃了,别滥用药,调理一下就会好。”
停笔的时候看看果果泪眼朦胧的小脸,他又笑一笑补充:“她这个时候应该正是味觉敏感的时候,可能会嫌中药苦,所以药汁温度尽量保持在3度以下,也可以稍加点冰糖、白糖,能减轻苦味。一般来说,100毫升药汁分六七次喂完就可以。”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目光温和、神态安然,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气场——不是老中医那样的气韵沉厚,也不是普通年轻人那样的阳光张扬,是什么呢?许莘也形容不出来,但反正感觉不错。再加上他认真给孩子检查、写药方时的那种模样,居然奇迹般地让许莘想起“认真的男人最好看”这句话。
说实在的,这时的杜屹北,无论是气质还是外观,都在一瞬间让许莘有点动心。
可是,许莘又忍不住想:她是想找个有共同语言的人啊,虽然不至于是同行,可至少也得聊得来吧?可杜屹北,他是学医科的,而医学和艺术……这似乎完不搭界啊!
“想什么呢?”许莘正天马行空的时候,段斐抱着果果碰她一下,“陪我拿药去。”
“哦。”许莘如梦初醒地回头,刚准备拿药方,却见杜屹北已经跟着走出来,笑着对她们说:“我去吧,们稍等。”
“这怎么行?”段斐急了,“已经很麻烦了。”
“没关系,”杜屹北笑一笑,“们坐着等我一下。”
段斐急忙再碰碰许莘:“跟着一起去,交费回来我报销。”
“哦,”许莘乖乖地点点头,第一次没有反抗她姐的刻意安排,冲着杜屹北的背影喊,“等我一下。”
杜屹北站在电梯前,略一挡住电梯门,回头道:“快点。”
电梯里的光线射出来,照到他身上,那身白大褂一下子被镀上一层好看的金色。那也是第一次,连很少看言情小说的许莘都知道了,为什么顾小影总能被小说里那些温和的男医生形象弄得五迷三道的——因为真的很好看啊!
就这样,傍晚,段斐抱果果回家,许莘留下替段斐请杜屹北吃饭以示报答。杜屹北很爽快就答应了,但提出个交换条件是饭后他请许莘喝茶。许莘点点头,主随客便,吃饭的地点就依杜屹北的建议选在中医院附近一条巷子里——只是一家普通的小海鲜店,但地道的菜式让许莘屡次表示一定要带馋猫顾小影来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好酒不怕巷子深”。她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地给杜屹北讲起自己和顾小影是怎样吃遍省城小餐馆无敌手的,杜屹北笑眯眯地听着,还不忘随时给许莘递纸巾、倒茶水、盛汤。许莘来不及说谢谢,便只能在心里感叹:多少年没被人这么绅士地照顾过了,还真有点不适应。
席间的话题当然也是愉悦的——许莘谈起自己的职业就眉飞色舞,那不单纯是种职业满足感,或许还是一种因为兴趣或者爱好而生的由衷的幸福感。她谈自己喜欢的童,尤其是她最喜欢的绘本,讲那里面线条与色彩的结合,言简意赅却感人至深的故事……她绘声绘色地给杜屹北讲一个叫做《爷爷变成了幽灵》的故事,杜屹北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几面之缘的女孩子的脸,奇迹般地觉得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
许莘讲得很专注,眼睛睁得大大的,讲着讲着就含了雾气:“有一个小男孩叫艾斯本,他最喜欢自己的爷爷了。可是突然有一天,爷爷倒在大街上,死于心脏病发作。艾斯本伤心极了,每天都在哭。直到一个晚上,爷爷突然就回来了!他坐在艾斯本的橱柜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黑暗。艾斯本就问他说‘爷爷不是死了吗?’,爷爷说‘我也以为我死了’。艾斯本恍然大悟说‘爷爷变成了幽灵’!”
杜屹北看着许莘,点点头,也很感兴趣的问:“然后呢?”
“从那天晚上,每到爸爸妈妈睡觉后,爷爷就会来看艾斯本。艾斯本很高兴,可是爷爷说他一点都不快乐,因为不能总是做一个幽灵啊!艾斯本就去翻自己的一本关于幽灵的,上说,如果一个人在世的时候忘了做一件事,他就会变成幽灵。艾斯本问爷爷‘爷爷忘记了什么事呢’,爷爷叹口气说‘要是我知道就好了’。于是艾斯本决心帮爷爷想起来他忘记的那件事,他和爷爷一起回到了爷爷过去的家,看着墙上的照片,回忆起很多事,比如爷爷和奶奶约会时的那个吻,爷爷有了儿子之后被尿了一身的尿,甚至想起来从院子里采来的草莓的味道,以及电视上看过的帆船的节目……可是,这些都不是爷爷所忘记的那件事。”
许莘摊摊手,叹口气,喝口茶。杜屹北拿起茶壶再给她续点水,问:“然后呢?”
“第二天晚上,爷爷又来了,艾斯本又和爷爷在镇子上转来转去,可是爷爷还是没法想出来他忘记了什么。天亮以后,爷爷走了,艾斯本告诉自己的爸爸妈妈说他看到了爷爷,可是没有人相信他,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艾斯本在做梦。艾斯本很失望。那天晚上,艾斯本又没有睡觉,而是一直在等着爷爷,可是爷爷没有来。他从窗户爬出去,悄悄地围着房子找了一圈,呼唤着爷爷,可是没有找到爷爷。他还去了爷爷家,去了镇子上,最后才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接过没想到爷爷正坐在橱柜上看着他笑。艾斯本生气了,说‘有什么好笑的’,爷爷却说‘艾斯本,我想起来了,那件事是和我有关的一件事’。”
说到这里,许莘停了一下,她的眼眶有点湿润,杜屹北看着她,静静地,也不说话。
“然后,爷爷说‘艾斯本我想起来我忘记什么事了’。这样说着的时候,爷爷不笑了,”许莘顿一顿,“爷爷说‘我忘记对说再见了,我的小艾斯本’……”
许莘终于忍不住抽一下鼻子,低头喝水。杜屹北轻轻叹口气,道:“很感人的故事。”
许莘有点怅然:“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恐怕都体会不到……我爷爷离开我的时候,也是这么突然。后来的很多年里,我都在想他欠我一个‘再见’呢。他一手带大的小姑娘,他都没来得及告别……”
杜屹北看着许莘,似乎突然间就被那种发自内心的情绪所感动,他在心里想:如果说他很喜欢听眼前这个本来并不算太熟悉的女孩子说话……这代表什么?
也是直到这时,许莘抬起头,才发现似乎一直都是自己在侃侃而谈。
她略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我话太多了?”
杜屹北摇摇头:“没有,虽然我一直在儿科工作,接触的也是小孩子,可是从来没有人给我讲这么感人的故事。”
许莘也笑了:“谢谢。”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真挚,所以杜屹北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些起伏的情绪。她其实是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专注以及轻微的失态,但看着杜屹北的表情,她知道了他的确并没有什么反感——这令她觉得温暖并贴心。
这俩人吃饭很快,吃完的时候还不到七点。许莘掏出钱包结账,杜屹北并不阻拦,反倒是店主见杜屹北是熟客,没多说话就打了折。转身出了店门,杜屹北随许莘去了她常去的一家咖啡馆。虽然是学中医出身,但他难得地不絮叨——不讲咖啡不好,也不讲晚上喝茶不健康,这倒让许莘觉得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