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池舟,众人皆是一愣,特别是那群张牙舞爪的男人,纷纷顿步,呆默如泥塑。

巷中恢复了安静,润湿的风悄悄漫过,撕动衫角袖口,咻咻。

池楠睁起眼,眸色闪烁,他一手捋髯,对池舟道:“行之,你来得正好,钱氏刁泼,行止失仪,辱没池家门楣,你该休妻再娶才是。”

听到这倒打一耙的指摘,钱禾刚要辩驳,可最后“休妻”两字提醒了她,若姓池的因此休掉她,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她就能自由,就能找睿哥哥了呀。

她狠劲憋回冲到唇边的话,只字不言,仿佛理屈词穷。

谁知,池舟朗声道:“族长言差。吾妻此举,有勇有识,合理合法,正为池门增光,我感念有余,断不会行那不义之举。”

哈!

钱禾惊觉事情偏离预期,刚要说什么,就见身边人上前一步,手里攥着她的银簪,继续道:“族长,隋巧娘嫁人之事,合情、合理、合法,阖族都该祝福,请您不要一错再错。”

“错的是她!”池楠喝道,“不守妇道,贪图淫乐的东西,早该行族法,浸猪笼!我所行所为,不过是倡风化之教,令其改过自新!”

闻言,隋巧娘抖成一团,抓住青桃的手心,满是冷汗。

钱禾气急反笑,恨不得给这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老家伙两个耳光。

她大声道:“池族长,胡说也有个限度!你再侮辱巧娘,仗势欺人,我可不管你是谁,一纸诉状递到府衙,你的老脸就别要了!”

池楠怔住,刚要呵斥她,却被池舟抢先开口。

他道:“现任的姜府尹,不是从前的马大人。族长,小心拔出萝卜带出泥!”

这话既是警告亦是威胁。

心中有鬼之人都听得明白。那群拿棍的男人齐齐望向池楠,似在等他指令。

池楠望向池舟,背在身后的手攥紧,长指甲嵌入肉中,疼得他嘴角一抽。

“池舟!我是族长,我有权处置族内之人!你现在有了功名,做了官,怎么,想以官威吓我!”

说到这里一顿,猛地提高嗓门,“还是说,你为了遮羞,故意推隋巧娘下水,以转移大伙的目光呢!哦,对了,你本就是……”

话未讲完,池楠“噗通”跪倒在地。

众人吃了一惊,刚要问怎么回事,就见那群男人也滚滚倒地,好似被打断了腿。

呼爹喊娘声顿起。

池楠梗着脖子大喊:“池舟,是你!你奸诈、卑鄙,派人暗算我等!你无耻!”

池舟没有说话,他呆呆地立着,眼中似是惶惑,又像痛苦,攥着钱禾银簪的手,微微颤抖。

钱禾瞥他一眼,这人不是傻了吧?

但她不愿理他,眼见族长他们挣扎不起,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钱禾转身,刚要示意青桃快走,谁知首先看到的是一队持刀壮汉,还有宋琪。

这时池楠的声音又起:“池舟,你为官不仁,欺压族人,我要告你,告你!”

一个壮汉提刀出列,越过钱禾,朝地上人走去。

钱禾的心一跳,来不及细想,人就转身,冲到那壮汉前面,道:“回去!”

那壮汉停步,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钱禾又说了一遍:“你,回去!”

说完,回身对池楠道:“族长,你少赖人!明明是你自己摔倒,少攀扯别人!”

她抬头,问围观众人,“请问各位贤邻,可曾看见,谁动族长一指头了吗?”

众人虽觉蹊跷,但能见池楠吃瘪,也是一大快事,于是齐齐摇头。

“你看!就是你自己!唉,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有家不待,自讨苦吃嘛!”

钱禾掸掸袖子,“我还有要紧事,族长敬请自便。”

“大伙也都忙,散了吧!”

*

虎口脱险,心有余悸。

青桃靠在厢板上,双手合掌,默默感谢太乙救苦天尊。

隋巧娘握住钱禾的手,颤声道:“多亏了你跟池官人。大恩大德,我跟谢迪只有来世再报了!”

“姐妹间不说这个!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钱禾笑道,她受不得别人一再感恩戴德,便岔开话头,跟隋巧娘讨教织绣事。

说到自己擅长,隋巧娘渐渐有了笑容,双目灼灼有光。

钱禾忽地记起什么,问她在陶锦庄的活计可都售完。

“还有六双鞋面,两个香囊。不值什么钱,让陶小姐随意处理便是。”

“哪能啊,一针一线都是你的心血。这样,我跟陶珊说,把价银送给池婆婆,也是你的心意。”

提到池婆婆,两人都心有所感,一时沉默下来,只闻车轮辘辘向前之声,夹杂着商贩的吆喝,驴骡的蹄咬。

隋巧娘想了想,道:“有池官人在,婆母不会无人照看。其实,这些年,我们娘俩都受池官人的大恩。”

说着看钱禾一眼,复又继续,“夫君亡故那年腊八,家里颗粒也无,我早起想去跟邻舍借米,刚出屋门,脚下一硌,踩到个小纸包。我捡起来,打开,里面是两块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