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来人的瞬间,钱禾下意识地揉眼,唯恐自己在梦中。可那灼灼桃花眼,艳艳樱桃唇,大红织金长披风,分明就是陶珊。

“才几个月啊,你就不认得我啦?”陶珊一手叉腰,打量着钱禾,哼了一声,“但我认得你!钱家小财奴!”

闻言钱禾终于确信,好友真的从天而降,赶紧步下浴房前台阶,一把搀住人,喜道:“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可以接你啊!”

“可不敢劳驾知县夫人!”陶珊拿腔拿调道,“我个布衣……”

钱禾捂住她嘴:“再胡说,我可不管饭啦!”

陶珊笑出声来,拉下钱禾手,吸吸鼻子,道:“还别说,我真饿了!”

钱禾立刻让青桃端饭,又拉着好友回了卧房。

“你怎么这个点沐浴啊?”陶珊在榻上坐定,端起钱禾递来的茶水,目光落在好友颈下。

钱禾下意识地抬手一捂,陶珊露出恍然的表情,刚要打趣,却见钱禾羞红了脸,便喝茶不语。

急切间寻不到围巾,钱禾拿了见立领碧绸小袄穿在身上,问好友如何突然来此。

“捉人!”陶珊放下茶盏,“我这次说什么也要把他带回去!”说着招招手,示意钱禾靠近,耳语了几句。

“非要这样做吗?”钱禾睁大了眼,“跟陶叔好好说说,他会同意的。”

“我才不要等成昨日黄花!”陶珊狡黠一笑,“已经做了!这下,我爹肯定半个不字也不敢说!”

钱禾愣住,这时青桃端了饭菜进来,陶珊谢过青桃,拿起筷子。

“夫人!”青桃小声唤钱禾,一面给她倒茶,“可是哪里不舒服?”

钱禾回过神,轻轻摇头,让青桃收拾东厢房,给陶珊住。

“不用。铁万订了客栈。”陶珊道。

“为什么要花这个钱!家里这么多屋子呢!”钱禾挑眉。

“新鲜啊!我长这么大,就没出过京城,好容易来这南国小城,可不得好好感受一下风土人情。”陶珊笑道。

“退了!”钱禾又道。

“没法退,房钱都交了!还有哇,他家晚膳的豆腐煲很好吃,趁着在这儿,我还要多吃几次。”

闻言,钱禾这才反应过来,“你来几日啦?”

“昨晚到的永淳,但上月底就到全州啦。”说罢,陶珊吃净碗中饭,放下筷子,青桃收走碗碟,复又送上四碟茶食。

钱禾算了算日子,就在她跟池舟回永淳的第二天,陶珊到的全州。要是她听池舟的话,多待一宿,就能早早见到好友,但凡事都没有如果,她个凡人,更没有前后眼。

“皱什么眉呀,你!”陶珊拉住她手,笑道,“来,跟我说说你这几个月的幸福生活!”

“初来乍到,净忙着适应了。”钱禾只把发售永淳特产跟遇到隋巧娘的事简单说了,又问陶珊京城趣闻。

“笋干,得等我回家才能吃了。”陶珊拿起个柑橘,仔细剥开,分一半给钱禾,“京城趣事太多,但跟咱没甚关系,哦对了,我丢了个老主顾。——悠影跑了!百花苑的生意没得做了。”

钱禾一怔:“跑了?”

“也许是跟哪个恩客订了终身。百花苑的赎金动辄十万金起,谁赎得动啊!我猜她也是遇见了良人,才不顾一切吧。”

*

池舟到县衙时,见礼房周竹已等在后堂阶下,一脸忧色,似乎此趟景德镇之行不妙。

果然,周竹禀复,说去迟了一步,杜旭老师傅已于两个月前驾鹤,别的双溪帮制陶师傅都已习惯景德镇的生活,表示不便回来。

“属下有负所托,还请大人责罚。”周竹说着,就要叩首,池舟示意侧旁奉茶的衙役扶住他。

“此事不怪你。人跟地方也讲个缘分,离开是为缘尽,强求不得。”池舟让周竹坐下喝茶,切莫忧虑。

周竹捧起茶盏,又放下,一拍脑门,急道:“我可真是糊涂了,竟把要事给忘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白布包袱,长长方方的,双手托起,“大人,这是杜老师傅手绘制陶工艺图册,其长子让我交给大人,说要能助力双溪镇陶业,是再好不过的。”

手艺都有诀窍,往往是师徒传授,外人轻易窥看不得。杜家大郎却是为何?池舟想着,让衙役呈上来。

只见泛黄的页上,细细画着洗土、制坯、修饰、烧制等制陶流程,每图后面跟着字注释,甚是详尽。

看罢,池舟让衙役去请工房裴勇过来。

一时裴勇到了堂上,先跟池舟见礼,又与周竹互礼。

“你看看这个,照此,咱们能自己烧陶吗?”池舟把那本图册递给裴勇。

裴勇快快翻了一遍,注意到最后一页上的“杜”字,道:“这可是杜老师傅所撰?若是,自然能用。”

周竹点头,把杜旭驾鹤及其长子献之事又简单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