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薜荔还未站定,周瑛就率先曲身,向林薜荔恭敬拜道:“见过夫人——”

礼数还未尽完,就被孙权扶住了身子,“她可承受不起你的礼。”

被周瑛此举吓到的林薜荔,先是错愕再然后听到孙权这话,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她如今也是孙权的夫人,更为孙氏又诞育一子。论起功劳位分,她如何受不起无名无分的周瑛的一拜。

一众侍从婢女在旁看着她,孙权的话像是生生刮了她的耳光。

做小伏低这些年,对隐忍不发再熟悉不过,林薜荔含笑关切说道:“看女郎的气色像是大好,至尊和妾也能安心了。”

“劳夫人记挂。听闻夫人不久前为至尊喜添一子,瑛还未来得及恭贺至尊和夫人。今儿回去便要好好给新子准备贺礼。”

周瑛说这话时,眼波流转间望向孙权,只一眼,便是失望落寞。

捕捉到这一切的孙权登时心头一紧,还未开口解释,便看到周瑛行礼告退。

孤寒的身影离去,只留下他和林薜荔在那,林薜荔凑在他身边,撒娇闹气说他方才策马时,只顾自己痛快,竟不等她,她坐着马车都快跟不上了。

孙权哪里还有心思听这些。

他第一次有了这种怪异的感觉,他跟其他女人生育了血脉,在周瑛面前竟成了难以启齿之事,尤其是看到她望自己眼神里的落寞和伤心,他更深觉自己辜负了她。

曾经是他疯狂地逼迫她和自己骨血相溶,生育孙登。是他口口声声在她耳边说自己只想要孙周二氏的血脉。可如今看,是自己食言了。

身边的林薜荔还在没完没了的说道,烦闷的他冷冷丢下一句,“你既不会策马,还跟上孤做甚。”说完甩袖便离去了。

独留林薜荔尴尬站在那,硬生生将这份怨气吞进腹中,不让它一丝一毫的冒出头来。她知道孙权到底还是厌嫌她,尤其现在真主在侧,更不会真心瞧她一眼。

周瑛会的,她不会。可她愿意为了讨好孙权而努力去学。周瑛不愿给孙权的情分,她愿意全盘托付。

可他终究看不见。

夜幕中寥寥落落散着寒星。

几个粗使的侍女手端炭盆鱼贯而入,内室里又被烘的暖热。

下人退下后,周瑛解开衣衫,玉背尽显,缓缓俯趴在暖榻上。

白凝从暖袋中取出玉瓷瓶,里面盛着阿来伯亲调的舒痕膏,只涂抹了几日,周瑛后肩上的伤疤消了不少。

她先给自己的双手哈了气,祛了凉意,打开瓷瓶,从平整的舒痕膏体上取出一点,轻轻抹揉在周瑛的伤疤处。

温意徐徐浸入肌肤。

“这药膏给至尊送去了吗?”周瑛慵懒问道。

白凝突然停手,悄声道:“呀,奴婢给忘了。奴婢这就遣人送瓶新的去。”

“慢着。”周瑛叫住了白凝,“就把你手中的这瓶送去。”

白凝看到瓷瓶里被剜过一块的舒痕膏,样子实难送出,更何况还是送去给孙权用。但周瑛既吩咐,她便照做。

外面粗使的侍女接了白凝的吩咐,便掌灯前往孙权宿的院子。

屋内孙权正批阅从建业送来的奏疏,在旁侍候的林薜荔一听是周瑛命人送来的,连忙接过瓷瓶,打开一看膏体不平,唬脸呵斥侍女不懂规矩,竟送来被用过的东西给至尊。

侍女吓得不轻,跪地解释道:“奴婢实在不知这竟是女郎方才用过的一罐,白凝现下正伺候女郎用这药,怕是一时之间搞混了。”

孙权听后并未发怒,放下手中的湖笔放置笔架,从林薜荔手中拿过玉瓶,拿在手中把玩,目光不离,开口问:“你家女郎素日便是用这罐中的药?”

侍女怯生生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奴婢马上便回院子取新的送来。”

“不必了。”孙权把玉瓶握在手中,起身:“孤去你家女郎那拿就是。”

林薜荔心头一惊,月华如洗的深夜,孙权往周瑛的院子钻,明眼人都能瞧出是什么心思。

“至尊,夜深露重,怕是女郎已安置。不如明日一大早妾亲自去女郎拿取来这舒痕膏如何?”

“孤手上的伤可等不了这一夜。”孙权着急穿上大氅,袖边的褶皱还没被林薜荔抚平,他就着急离去。

什么手上的伤等不了一夜。久经沙场的人受的不过是两道血痕罢了,白日里已被医士包扎过,说是无碍,哪需今夜就得舒痕膏来救命。林薜荔心如明镜,瞧孙权火急火燎的样子,自知拦不住,索性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