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了林薜荔机会。

“至尊明鉴,妾身真的不知这药罐是害人之物。是徐夫人命令妾身送进崇椒院的,妾身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孙权觉得好笑,他厌弃道:“你整日以徐氏马首是瞻,跟着她做下多少孽事,要孤一桩桩,一件件同你清算清楚。孤念你有生养虑儿之功,留你一条命。如今,算计到孤的孩子身上,你是活够了。”

他不想再听林薜荔的哀求,还有苕芳姑姑的。他曾信任苕芳姑姑,只因她是母亲身边之人,是育养孙氏子弟的老人。他不计前嫌,将她接回,可她最后又是如何报答自己。

他的一念之仁,纵容了这些人,害死了他的最在意。

“全都关起来。”

微光幽火,黑暗深处不时散出恶臭,还有苟延残喘的声音,是生命尽头发出的最后一丝声响。

带着云风帽的白凝缓缓走过长长的甬道,最先见到木栅栏后那一团横躺着的血肉淋漓,是何医挚。

满身血痕裂口,她快认不出了。

再走几步,她看到木栏后全是隆福院里贴身侍候徐若琼的人,最后一个落青。徐若琼身边的落青,和何医挚一样,身上没一处好地方,颤颤巍巍躲在一角,硕大的老鼠试探性地啃食她的脚趾。

“短短几日,您应该问到想问的了。”她说,撩开帽檐转身看向身后的吕仓。

没有答话,应该是问到了。

袁佩善的孩子也是徐若琼做下的手脚,那是何医挚第一次跟着徐若琼害人,像是开启了一个裂口,无休无尽,落入深渊。

利用曲绘姑姑被暗害的假象,企图嫁祸到周瑛身上,可惜事败,便顺势推诿到袁佩善自己身上,利用她敏感的身份,让世人都觉得是她一心为父报仇,主动落胎,害得吴太夫人身陨,逼迫孙权于前线撤兵而归。

好歹毒的心思,不是袁佩善,而是徐若琼。

无人怀疑吴太夫人的侄孙女会在悄无声息间,接连害了孙权的母亲和孩子。

一个又一个顶罪的人出现,从周瑛到袁佩善。

周瑛被怀疑,袁佩善被囚禁,谢道华被冷落。

徐若琼躲在吴太夫人的灵堂,哀哀戚戚,静观这一切。

周瑛意外得知当年与陆议婚配之事,皆是孙权一手策划,情绪激动之下难产生下孙登。

最后是谢道华被安上嫉妒的名声,得孙权厌弃。

从始至终,始作俑者也是徐若琼。

谢道华被休,周瑛和孙权离了心。

徐若琼如愿成了吴侯府内院里真正的女主人。

还有远在荆州的黄媛...

若不是徐若琼的身边人受不住吕仓的折磨拷打,这些事很难会为旁人知。

“除了这些,应当还有。”白凝问,“吕执事没让他们开口说出我家尊夫人最关心的事吗。”

吕仓终于肯抬头看向白凝,“那件事,我也参与了。说出去,我也会和他们一样。”

“难道吕执事不想让袁夫人活?”白凝笑,凑近到吕仓身旁,低声道:“当初,你来求我家夫人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话毕,她离远一步,坦言:“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要他将当年如何和徐若琼一起,害死周瑜的事全部说出。

“我完全可以将此事隐瞒,不呈报给至尊知晓。反而可以将袁夫人当年勾结山越之责,全都揽到我自己身上,袁夫人依旧无辜。我既救了她,也不必担上谋害周将军和私传至尊教旨的罪责。”

“你觉得何医挚他们现在这般凄惨,明白自己终究是死路一条,会轻易放过你。大家手上都不干净,要死一起死好了。”

白凝深望着吕仓,继续道:“当初,徐夫人可是半步没有踏出都城,踏出至尊的宪英殿,是你,拿着她伪造的教旨前往巴丘。你也看到了,她为了自保,可以将全部罪责推到何医挚身上。那她也可以把当年之事的全部罪责推到你身上。

不管怎么做,多一罪,少一罪,你都会死,何不把自己的死发挥最大效用,那我家夫人会放下前尘恩怨,保袁夫人余生无忧。”

“看样子,我是没得选了。”吕仓苦笑,明白过来,从他前往荆州求周瑛回到江东时,求她想法子救袁佩善开始,周瑛就已经给他铺好一条死路。眼睁睁看着他踏上去,甘愿赴死。

她怎么会放过他。

当年唆使黄媛勾结山越,继而参与谋害周瑜。

恩怨不清,她来算清,现在要他来偿还这一切。

白凝离开后,吕仓坐在刑牢外,望了一夜的明月。

“枫哥哥,你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