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何用意,秦剂不敢问,他别过头去,逼自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滤药上,可一颗心却突突跳个不停。

“我已把你所有家眷囚禁了。秦医挚若是不按我说的做,后果你是知道了。”周瑛淡淡道,明明在以人命要挟别人,却说得仿佛是件小事。

比起方才的震惊,秦剂此刻更加疑惑,他不解周瑛为何突然如此,可以用性情大变来形容。从前她命他做事,从不逼迫。此刻,却反常至此。好像是她胁迫他,他才迫不得已这样做。

她和他这些年,已然形成一种默契。她要做的事,他尽力去帮,哪怕是那些在他看来疯狂不堪的事,他都不过问理由去帮她。而今,他压住满腔疑惑,还如以往一样,不去过问。

深夜,周瑛守在孙权身侧,面带薄纱,亲自拿起沾了草药汁的热帕子,给孙权细细擦拭,那张俊朗英武的面容,此刻憔悴至极。

眼前的一切都不在自己的布局之中,她以为他会亲征死在合肥,她料定他必败。如此,既保全了他和孙氏的颜面又能兵不血刃的杀了眼前这个人。

可他竟然捡回一条命,真是苍天无眼。让她又花了心思,让他撤兵的途中会凑巧染上瘟疫。

陶兴的出现着实没让周瑛料到,不然现在阖宫早已素裹。

两次逃脱死局,周瑛忽而想起缠绕在孙权身上的那个预言,他是个有福长寿之人。

见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人,她是不信什么宿命之论。

“尊夫人。”

身后传来张昭的声音,周瑛愣然回身,“张公怎么来了,下人们也不通报一声。”

“若是老臣通报,您就不会让老臣进来了。”

周瑛面露难色,解释道:“这是瘟疫,不比寻常病痛,张公上了年纪,本夫人担忧您...”

“老臣明白尊夫人的良苦用心。”张昭点首,语气和缓很多,他见周瑛不顾自身安危,亲自照料孙权,大受感动,对外又能稳定住局面,不使内外生乱,这样的能力和胆识,张昭已经从心底认可周瑛。

“至尊的情况,医挚如何说?”

张昭的发问,仿佛让周瑛生吞了两斤青梅,心中发酸,立刻奔涌出眼泪,“不瞒张公,至尊...至尊他并不是很好,您是知道这瘟疫是有多害人,到最后就是落得听天由命的下场,当年曹操八十万大军中有不少人都死于此,我怕...”

“我记得以前至尊同我说过,孙氏男丁总会于壮年骤然离世,公爹如此,大哥亦如此,至尊和我说他很怕也会这样,即便有人说过他是长寿面相,可他还是担忧不已。如今看...”

周瑛越说声音越颤抖不已,到最后失态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这让张昭情难自禁,心中开始谋定江东的继承人。仿佛是个轮回,当年在孙策的榻前,耳畔是吴太夫人和大乔夫人的泣声,他也是这样忧心忡忡,思虑江东的未来。

八月入秋后的枝头不比入春那时的青翠,每走一步似乎都会踏在枯黄的落叶上,将那份生命的凋零之感渗透到宫地的每一个缝隙,衰败腐烂的气息悄悄萦绕人左右。

陶兴七绕八绕,一身湿汗总算找到了春苑,见到了吴庭壁。多年不见的远亲,一时之间都不知从何处叙旧。

刚从清福观偷溜出来的吴庭壁,还未反应过来他怎会出现在此,见他这身穿着,便面露嫌弃,上下一打量就知道自己这位表姨夫是落魄的很。但看在那位过世姨母的份上,他若是张口,她还是能掏些银钱来接济他,也就这一次。

“姨夫是在建业有官职吗?”吴庭壁试探性地问道。

陶兴摇头,全然没看到吴庭壁面露失望,正压制住心底的不耐烦,听他说话,

“庭壁你与至尊有亲,可否想法子让我见一面至尊?”陶兴恳求的看向吴庭壁。

“姨夫是在说笑吗?”吴庭壁冷笑一声,“如今尊夫人下令,任何人没有她的旨意,不得接近宪英殿半步。连内宫的姬妾们都见不到至尊,更何况我。”她瞅了失望的陶兴一样,又补充道:“也包括你。那个女人一天把控着宪英殿,咱们一日都见不到,所以姨夫,不管你存的什么心思,都收一收,别瞎折腾,那个女人她心肠歹毒的很。”

听吴庭壁口中的周瑛,似乎恶毒的很,似乎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测。见陶兴若有所思,吴庭壁问道:“姨夫,你还没告诉我,你不是在乡郡里做着赤脚郎中,怎么会来这?”

“至尊撤军途中,染了...”陶兴顿了顿,重新说道:“染了风寒,随军的军医都治不好,所以就找到了我,一路跟着侍奉来到了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