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楼,正值午市,几个小二哥忙得不可开交,沈芸来不及说什么,游走在桌椅间帮忙招呼客人。

“哟,沈老板终于出现了,一早上不见你,让我好一顿牵挂啊”有那好色之徒,看见美人就想着调戏,周围的人也等着看戏。

沈芸制止掌柜要上前招呼的动作,扶了扶钗环转身便是熟练地勾唇一笑,眼睛觑向那调戏她的人,裴七,户部尚的老来子,没什么本事就喜欢拈花惹草,凭着恩荫在大理寺做了个主事,不干正事整日在坊间瞎逛,美其名曰:巡逻查案。

“裴郎君安好,没能亲自招呼您真是儿的不是了,小二,拿最好的玉冰烧来,我亲自给裴郎君倒酒。”越好的酒越贵,送上门的冤大头不宰白不宰。

沈芸拿着酒上前,美人体态婀娜,惹得裴七越发眼热,昂首挺胸整理衣襟等着沈芸倒酒。

“裴郎君请慢用。”倒酒放下酒瓶,沈芸想走,裴七与她拉扯起来了。

“沈老板何必这么冷淡呢,我这儿还没点菜呢。”酒楼不仅卖酒,也卖些菜品,杜康楼的厨子有一手,下酒的招牌菜更是一绝。

“那裴郎君想吃点什么?”沈芸耐着性子与他周旋。

裴七根本不是想点菜,随便叫小二上个招牌菜,后又嬉皮笑脸地对着美人说道:“沈老板,你看你一个大美人儿,何必在这酒楼抛头露面呢,早早嫁了人享福岂不是更好。”

嫁人?嫁谁?当然是嫁给他了,家里的那个他早就看腻了,也纳了两门小妾,但是三个加起来都不如眼前这一个有神韵,如那江南烟雨中的柳枝,风姿卓越。

只要他跟爹好好说说,一定能同意他纳她进门,到时候美人在怀,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还用得着眼馋吗?

沈芸嫣然一笑,并不在意对方的浑话,只回呛他:“儿承蒙裴郎君青睐,心感荣幸,可有道是——敢将十指酿酒香,不把双眉斗画长2。儿记得裴七郎君家中已有正妻及两位小妾了吧,小女子啊还是喜欢这酒楼的酒香气,可别进了郎君的家门还得画长眉毛,多难看啊。”

大唐民风开放,与外邦交流甚多,各路人马都有可能在长安停留,便出现了些怪异的妆容,有那脸颊上抹三层胭脂跟个得猴屁股似的,也有那画长眉毛直至入鬓角的,长安女子有样学样,便出现了高门宅院中女子顶着各色妆容争奇斗艳的场面。

就在上个月裴老太爷的寿宴上,裴七的两个小妾仿那胡人的妆容,一对眉毛描得又粗又长,偏一个脑袋上顶个高髻,两条粗眉毛遮无可遮,一个面容仿那弱柳风,唇描丹红,脸色煞白,偏偏眉毛乌黑得吓人,闹出不少笑话。

被人戳中痛点,裴七表情讪讪不再说什么,但还是贼心不死,喝着杯里的烧酒眼里闪着算计的光。堂内其他客人看沈芸虽看着柔弱,但是口齿如此犀利,便收回了看热闹的心思。

要说和酒最配的是什么,那当然是八卦绯闻,酒馆里每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不是沈芸自负,她的杜康楼跟那枢密院不遑多让,上至朝堂政事,下至某员外郎体力持不持久,有多不持久,因何不持久的消息,她都有耳闻。

这不,见热闹看完了,酒桌上又继续传递起八卦来了。

“那县主哪里气得过啊,今日就收拾家当搬出来,扬言要和陆祭酒和离!”胡子拉碴的肥胖汉子说道。

“县主回娘家去了?”

“嗐,哪是啊,人直接搬到咱们坊来了,将军府早就易主了,她回去也只有尴尬啊。”

“嚯,县主够决断的啊,直接就独立门户啦。”

“可不是吗。”

“你个卖鱼的,如何能得知这高门大户的事儿,不会是你胡诌的罢”一穿士子袍的年轻郎君提出质疑。

肥胖汉子闻言哪里能依,眼睛一瞪拍着胸脯说:“我兄弟去陆府送鱼,听里面的婢子亲口说的,这还能有假!”

听到这话,年轻郎君质疑的表情马上转变,兴致勃勃地催促:“你且详细说来——”

这些个读人,平时自诩清高的样子,几杯绿蚁酒下肚,就变得跟个长舌妇一样,果然从古至今,国人那爱吃瓜的本质就没变过。

沈芸端起酒杯,喝了口白酒,这白酒虽然名字叫白酒,和后世清澈如水般的白干可不一样,因为它颜色浑浊,对沈芸来说,那就跟带着酒味的米汤差不多,还是甜的。

成了唐朝人才知道,为何古人动不动就千杯不醉的吹牛,这酿酒技术,这度数,敢情老祖宗们喝酒靠得是胃容量不是拼肝功能啊,难怪喝酒能成了唐朝人全民娱乐呢。

沈芸听着八卦,喝着甜酒,这一世也不知道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就这么带着记忆成了唐朝人,不知道是孟婆汤失效了还是压根就没喝。

午市一过,众人才有功夫歇一口气,沈芸用完午膳和掌柜说起酒坊的事情。

“刘伯,待会在门口贴张告示,我想请一个酿酒师傅。还有这段时间有订酒的人来,就商量着看能不能延长一下交货的日期,我怕订单太多,酒坊的存货不够。在我找到酿酒师傅之前,先缓着来吧。”

小娘子眉心微蹙,担忧酒的存货不够。她不后悔辞退郑丁,这样的害群之马留着只会惹出更大的事端。只是临近年底,各大酒家的需求量会高涨,她必须尽快找到新的酿酒师傅。

“我记着了。”刘伯一一记下,沈芸虽年轻,但做事十分周到,刘伯在杜康楼三十来年的经验,两人不用多说,总能把事情办妥当。

刘伯见她面带疲倦,手中笔不停,看似不经意地开口:“虽那裴七一嘴浑话,但有一点倒是没说错,芸娘合该相看郎君,给自己找个归宿。”

女孩闻言,不慎在意地笑道。

“刘伯以为我那些话是用来搪塞裴七的吗?现在的日子有滋有味的,何必进入那大宅院里与人争风吃醋。”

“况且归宿这么重要的事情岂能掌握在他人手里,女子亦当自强,等我赚够了钱,老了再招呼一堆年轻郎君和美貌娘子照顾我,岂不美哉?”沈芸挤眉弄眼地说得浪荡,刘伯手里的毛笔虚指她,直笑她调皮。

何况,那些抱着希望寻求帮助,被人冷言冷语打发的日子,她还没忘记。沈芸看向门外往来不绝的人马,笑得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