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

她给一吓,迎面撞见长兄,顿生惶恐。

“祭司哥哥!”她马上认错,“我回来晚了……”

奈巴蒙从柽柳林里缓步踱出,听她的声音有气没力的,歉意都表得草率,以为她是疲倦。“好了,走吧,”他温言说道,“是太晚了,娘刚才让塔内尼去找你,想是同你走岔了……”

他揽住她同往家去,和蔼的低语声如催眠般充满了舒缓的张力,她疲惫不堪的卡急着要收起翅膀歇上去,可一颗心仍是跳得慌张。

“娘很生气吗?”她倚住长兄臂膀,小小声问,“祭司哥哥,你也在怪我任性吧?”

“娘只骂三儿多事,”奈巴蒙安慰她道,“这事也是我欠考虑了,不管三儿搞什么名堂,我也不该由着两个姑娘自己走夜路。”

她不明所以,“三哥这就回来了?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他也没有料到会把给你吓着,更不该为了陪那姑娘却让你一个人到神祠里去。下午听见你说起时我就觉得不对,结果还是疏忽了。他为一时兴起想出那促狭主意,平白无故让你受了惊吓,以至连累了你不能上莲会。”

她听得停住,不由自主扯扯兄长衣袖,扯得他也停住脚步。

“怎么了?”祭司问,不觉有异。

三哥替她圆的谎或许能瞒过母亲,但长兄这里,迟早是要她亲口说的。

“祭司哥哥,”她垂下眼,微一犹豫,还是说了,“我不是从神祠回来的,请你也不要责怪三哥,真正被吓到的人是舞,在她辫子上打纸草结的主意是我出的,所以——祭司哥哥,你责罚我吧!”

真狡猾!她在心里唾弃自己,你明知道祭司哥哥不会责罚你的!

可就是不敢抬眼去看长兄的脸,怕瞧见他眼里的失望。

祭司却先是一怔,怔了好一会,方才自语般轻道:“原来是阿蒙奈莫内……不愿你去……”

“我去了的!祭司哥哥,我真去了莲会的!”她急忙说,“只是——只是没有真的进去露面……”

“那又是什么缘故?”祭司问,温和口吻听起来不管她给出什么荒唐理由,他都会帮她自圆其说。

她便安下了心,抬手指了指自己眉心。祭司不解,便凑近来仔细辨了辨,一时莞尔。“是妆扮时不当心失手了吗?”他含笑问她,解下系在白袍上的饰带,给她扎在前额,遮住了光秃秃的眉间。

两人一同进到田庄,正瞧见三儿煞有介事地趴在院子里行跪拜大礼,图提围着他蹿上跳下,鼓动似地嚷嚷:“走啦走啦!赶紧上神庙里还愿去!”

光笑盈盈地从水池那边跑近来,冲着他俩拍手笑说:“七,这家里显神迹了呢!”

七摇头不以为然,“三哥总玩这个都不厌吗?”她取笑道,“偷偷藏起来的酒被娘找着了,他哪次不是赌咒发誓往神明头上赖酒账啊?”

“这回可是千真万确的呀!”光睁大眼睛急急替三儿争辩,“足足六罐上品酒呢!就在池子里浸着!我是不懂,可是连夫人都说,这回真是受着了神恩呢!”

三儿跃起身,闻声转朝门边望来,登时哈哈大笑。

“贝斯神(1)请赏脸跳支摇铃舞吧!”他跃近来扯住她额上遮眉的布条,拿她取笑,“贝斯神啊!请为我那还没影的孩儿唱段祈生咒吧!”

她躲开他伸来的手,“三哥!”她嚷,“你还没过河呢!这就急着折桨啦?你要敢对贝斯神不恭敬,小心才刚领受着的神恩又要变没了!”

“好端端的丫头,脑袋上绑根带子干嘛?”三儿不理她引开的话由,追着笑话她,“你打扮成小丑神的样子去莲会,谁还会把你当正经姑娘?都会以为是随着琴师歌女过来下酒助兴的呢!小七,还好你没过去露脸,这要让娘瞅见,准保气个半死,白养了!白养了!这下真是换不出去了!”

“阿蒙奈莫内!”祭司怫然不悦,“胡说什么!”

“哈!娘也是自作自受,让没长开的丫头穿条画了莲花的裙子,以为她就有能耐上莲会了!”三儿顺手拍拍七的脸蛋,七躲不及,给印了满脸尘土,“哥,你看她像是要嫁人的姑娘吗?心眼虽好,坏点子也不少,压根就还是个小鬼,就这样子放她去莲会,谁家敢娶?她要真的去了,到头来肯定也是翻着倍的丢人现眼!倒不如由着她再长长,过几年再说也不迟啊!”

祭司深思般盯着弟弟,看三儿笑嘻嘻地揉着七的脑袋,恼得七连声喊:“三哥你别闹了!”

“娘睡下了吗?”他问。

“没呢,”图提说,朝畜栏那边指,“还在那头数落四哥呢。”

“又为什么?”

“光又忘了给小牛上嘴套,五哥醉得厉害,想弄点奶给他醒酒,才发现母牛的奶都给喝没了,娘这一气,自然又都气到四哥头上了。”

光正从水池里舀来一钵水,“三少爷,”她柔声劝,“您洗洗手吧,七早晨才洗过的头发,又要给您弄脏了!”

三儿便笑着冲了冲手,然后尽往小七脸上甩水珠子,七扑去抢夺光手里的水钵,要往他脸上泼,却被光闪过,恼得她跺脚直喊:“光!你尽偏帮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