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古刹钟声清冽悠远,似春水涤洗心灵。

那天我醒来时,已身在药师台,是愁落暗尘自策马天下手中将我带走,并交予药如来医治。那一剑并没有刺伤我的心脉,却只差一分可以挑断我右手的经脉,若非对方留手,恐怕我以后都不能握刀。

六度也被对方带走了。

他不想杀我,但也没想让我再度持刀。

一个吻,充满不甘与恨意。他分明知道我醒着,落在唇间的力道疯狂而缠绵,刻意的仿佛要撕毁我的平静,将我拖入凡世爱与恨、情与欲的深渊,教我再也不能回到往日的淡然。

抵在背上的佛珠,交缠的呼吸,混乱、炙热又绝望的情感,几乎要焚毁理智。

惘然无措的心绪,好似在那一刻才豁然开朗。凡世间的情爱便是如此,从来就不讲任何道理,没有对错。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情之所起,就足以击溃多年以来的清修。

六度的持有者每一个都会在行走红尘时顿悟,观空入门,以往总是将此道放在心中,随缘而行,可事到如今,我还能放下吗?

从来清净,便不会动心吗?

我更害怕的是,当我放下时,被留下的人又该如何?

我不知道。

往窗外望去,入目所见,繁枝袅娜,斜烟飘逝。风中花香清幽,春水多情,梨花如雪,蹁跹落入房中。我伸出手,雪白的花瓣擦过我的掌心,随风而去。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佛友。”药如来持着药碗,缓缓入内。

我抬起眼,看着相交已久的好友,开口对他道:“我要离开。”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总是来自来,去自去,随心而行。任他日暮月时,不落心间的人,要向如今之路道一句别离。

“凡浊苦海迷俱妄,何妨空来见佛身。”他默默垂眼,看着离顿悟只有一步之遥,却在此时动了凡心的人,出声劝慰:“既已是超脱红尘之身,何必再入红尘。”

“问道自观身,昧却本来人。”我沉默地回应,此身已非过往身,此心也非过往心,又何必再欺瞒自己,“放不下,是执迷。强求放下,便不是执迷了吗?”

“满眼是空花,万物是化相。”他说。

“情叩心一寸,念刹那万千。”我回。

药如来叹息一声,明白我心已定,只是可惜,“如此,且祝好友一路从容。”

“多谢。”

喝完药,我和药如来道了离别,独自一人离开鹿苑。

2.

茫茫人海,要寻策马天下谈何容易。我这才发现以往总是他来寻我,我从未在意他的去处,此刻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不与我一同的时候,会在何处落脚。

毫无头绪地找了几天,除了迎来了过往仇家,什么都没找到,连六度的下落也不曾获得。

忽而,我想起了一个地方。

——夜摩市。

但要进入夜摩市并不容易,我身上也没有易通之证。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回转住处。既然他特意带走六度,必有所要求,如今我也只能像以往那般等他前来,才有与他一谈的机会。

方寸小院,战斗留下的痕迹满地都是,残碎页,刀踪剑痕,斑斑血渍,昭示着以往熟悉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

拾起半张泛黄墨页,我站起身望这片面目全非的四壁,想起在数日之前,他自日光之下缓缓行来,抬手捂住了我的眼。也想起在那一夜,他手中长剑刺穿我的身躯,与我怔忪对望的片刻。

才过数日,而今回想,竟恍如隔世。

本已经开始渐渐改变的人,却在我无意的过失下回返当初,走向更极端。

站在原地走了一会神,才开始低身收拾一片混乱的小院。

山风飒飒,山草萧萧,我耐心的整理小院,将其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只是我也知道,即使面前场景再怎么如以往一般,终究也是不同了。就像我一样,看着这未曾变过的景色,无端觉得冷清,直至此时,才明白自己已身在滚滚浊世之中。

3.

本以为要等很久他才会出现,没想到在第二天,就看到了前几日一直寻找未果的人。

这几日的天气温暖和煦,白云渺渺,几道明澈的光线透过树枝落在木质栏杆上,一只翠鸟在树梢上蹦跶清鸣。我一手撑头,有些困倦地靠在栏杆上休息,风吹过手中的页,哗啦作响的声音掩盖了来人的脚步声。

一道影子,遮住了我身前朦胧浅淡的光线。

刺痒的触感在我脖颈上滑动,冰冷的温度紧贴着肌肤,将本就入睡不深的我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