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感惭愧,自罚一碗:“寡人与卢长史不明真相,不敢妄自出手相助,还请二小姐勿怪罪!”

刀素蓉也颇为豪爽:“小王爷莫说这多,如此相识,便是缘分,我也干了!”话毕,也一饮而尽。

段先生难得爽朗地笑了起来:“小王爷此番出行,感觉如何?”

我道:“又辛苦,又舒坦。”

段先生道:“这便是民间一角。”

我念念有词,若有所思:“民间……”

待我回过神来时,卢熹微早已把烟羽楼之夜至今发生的事情详细告知了刀、段二人。

朝堂之争,段先生早已习惯。他摇着扇子,并不说话。

二小姐却怒火中烧,拍桌而起:“要是董先生和尹先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那些个皇子偿命!”

在炎州生活的女性,大概都如地名一般直率吧。

我的脸色从没这么难看过。

卢熹微浅笑道:“二小姐,在此地发怒无济于事,喝酒吧!段参政,劳烦再开一坛好酒!”

没人能抵御住这种笑。

段先生皱了皱眉:“才打碎三坛好酒,还想再开一坛?”

我道:“本来二小姐只用打碎一坛的,殊不知为何偏要打碎三坛。这可不关寡人和卢长史的事!”

二小姐的脸有些红,不好意思的红。

她怯生生地问道:“段参政刚才……有没有拿出最好的酒?”

这一下,倒把段先生问得不好意思了。

他只应道:“没有。”

他不是不想拿,而是拿不出。

因为这里每一坛酒,都是世间最好的酒。

但现在他不必吝啬了,因为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配得上这好酒。

于是我们都醉了,醉得很痛快。

次日,我和卢熹微向段棋议、刀素蓉告别:“我二人罪名加身,不便陪同二小姐上京,故准备继续南行。”

行至庄门前,我回头问道:“段先生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寡人?”

段先生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叫做《十夜为界》的手本递给我:“此乃变法良策,比之上次,更为精进。小王爷一定收好,待时机成熟,一定亲自推行。”

“为何是寡人?”

“小王爷耐性不如太子,城府不如蛟呼王,狠辣不如麟角王,聪慧不如虬须王,圆滑不如貅齿王,爱执不如獬目王。”

我唯独不懂「爱执不如獬目王」的意思。

六哥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笑道:“段先生隐居是假,等人是真。但寡人有诸多‘不如’之处,为何段先生还将良策交予我手?”

他也笑了,笑得很洒脱:“从古至今,变法者常为‘无国无家,无君无父’之辈,世人尊崇此类人为变法良才。但臣以为,恰是此类人,变法注定失败。

臣以为,小王爷虽无冠绝之处,但好在博采众长。王爷淡薄礼法,不伪善恶;只分对错,不重尊卑;索求结果,不择手段。此乃真正的变法良才。”

我仰天大笑起来。

段先生和二小姐显然不知我在笑什么。

卢熹微并不想揭穿,那是我受到称赞后得意忘形的笑。

笑声在林中回荡,成了不速之客的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