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道:“喔?既然如此,寡人倒想见见这个魏霜涵,看看他长得是不是比寡人的一个朋友还俊美。吴兄便引寡人去娄县吧。”

于是我骑着驴,他骑着马,并排朝岔路往南走去。

吴言边行边说:“这娄县值得一提的,不止魏霜涵和他的挥尘阁,还有一件和魏霜涵有关的冤案。”

原来,这挥尘阁的香虽然品质上好,但娄县乃是制香大县,能与挥尘阁持平的又何止一两家。

挥尘阁之所以成为当地的头魁,是因为娄县所属的蜀州有一张姓望族支持于他。

那张姓望族乃是当朝左相张贤良的表亲,魏霜涵多次前往张府送香,逐渐攀上了张家夫人这个靠山。

靠着张家的炒作和引荐,挥尘香摇身一变,成了每年杜婕妤和计德妃指定的贡品,名列娄县第一。

张家夫人也靠着这挥尘香,与当时得势的两位嫔妃有了来往,并保持着频繁的联系。

在后宫,婕妤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因为先帝未册立新后,杜婕妤和计德妃集团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

这挥尘香虽然与宫廷御香或是李千重研发的“明日梦”相比,并无品质上的优势,但截然不同的风格却满足了两位嫔妃标新立异、与众不同的心理需求。

奸相赵德才被杀后,先帝为了稳住朝政,选择赵德才的左右手张贤良来继任左相。

天下人皆知张贤良虽有相位,却是被重点打压、逐渐削弱的对象。原本豪横的蜀州张家也因此逐渐低调,没了往日的威风。

这挥尘香的出现,便成了张家重焕往日风采的契机。

张家夫人虽与杜婕妤和计德妃关系也无多紧密,但借助频繁的来往造势,使得张家在外人眼里成了蜀州最有靠山、最有权势的家族。

这表象带来的人脉和财富,最终将张家拉回了之前的样貌,以各种理由前来拜访、送礼示好的人络绎不绝。

挥尘阁也扩建得越来越大,魏霜涵与当地官府的来往也更加密切,本与他实力相当的制香名门惨遭打压,转头做了平民生意,成了“廉价”的代表。

许多来自各地的芳龄女子及其家庭,并不知道其中缘故,只听说名满天下的挥尘阁招收女学徒,便毫不犹豫地凑了学费,慕名而去。

但那魏霜涵却每每以女弟子天赋上佳、未能开窍为由,将女弟子单独约至房中“指点一二”,并夸她和挥尘香一样美,但实际是引诱涉世未深的女孩到房中进行了玷污,并在事后许诺要娶女孩为妻。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不就是把后宫搬到挥尘阁去了么?”

魏霜涵当然不会真的娶她们为妻。

他故意教她们错误的制香手法,导致考核时气味有异,他便以“孺子不可教也”为由,故意大发脾气,逐渐冷落。

许多女孩只道自己的天分配不上阁主,便黯然离开,把那些夜晚所发生之事深藏心海,最后烂在肚子里。

有的女孩对自己的天分并无怀疑,只道是那魏霜涵对自己薄情寡义,便去找他大吵一架。

这一吵,便有一些女孩已猜到了真相。

在这对女子名节看得比命还重的世道,这些猜到真相的女孩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一种是性情刚烈,想要让魏霜涵身败名裂的女孩。

她们找知县相公做主,却因魏霜涵与知县的勾结,又苦于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导致频频碰壁,反而还让自己“不得恩师秘传,便用自己的名节报复恩师”的不雅名声在县里传开,落得个自取其辱。

有的女孩回到家后,留下遗控诉魏霜涵的恶行,便悬梁自尽了。

其父母想为女儿讨公道,却因山高皇帝远,实质性证据又不足,落得个悻悻而归。

那些稍有权势的家族,殚心竭虑要为自己的女儿报仇,但也是同样的原因,又忌惮于挥尘阁背后的靠山,暂时不愿影响其他子女的前途,便也忍着悲痛和愤怒不了了之。

而没有自尽的女孩,有的成功跑到了京城,想告御状。

但偌大的京城,诸多的权利交织,谁会理会几个已经被打上“不守贞、不自好”烙印的女子?又有谁会为了几个女子的冤屈得罪婕妤和德妃?

她们和没能上京的同命人一起,在周围人甚至自己家人“不守贞、不自好”的辱骂中苟活于世,终将恍惚度日、含恨而终。

这些刚烈过的女孩,命运有很多条悲哀的支线,许多支线最终又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悲哀的大网,映射出自己的愚蠢和世间的不公。

另一种女孩的人生,从表面上看,似乎要比烈女们要好上许多。

她们忍气吞声,甚至为了自己的名节不被牵连,想方设法地阻止其他女孩去告官,或是在公堂上面不红、心不跳地替魏霜涵做伪证,抨击与她们有着同样遭遇的可怜人。

在她们眼里,名声第一重要,贞洁第二重要。

至于真相?不过是最不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