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先生和董先生对诗的好坏并没有做评价,都表示——这些有着才学和抱负的年轻人,能够大大方方地向外界表达自己,是老师所倡导和期望的。

我端起酒杯敬尹先生:“当年我们破庙初识,尹先生出剑的时候,可没给寡人表达的机会啊。”

尹先生笑道:“在下只管女学子如何表达,男学子归董先生管。”

我笑着敬了董先生一口:“董先生如何表达又归谁管呢?”

这一问倒是把董先生给僵住了。

他沉默半晌,给自己猛倒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顷刻间从脸红到脖子根。

只见他轻拍一下桌子,一改往日古板模样,借着酒劲指着天道:“归我管!都归我管!”

他接着便指向二小姐:“刀素蓉,七星楼你不许去!太危险了,开什么玩笑!”

二小姐的脸色变了。

我和尹先生的脸色也变了。

董先生的脸色也快变了。

我们都替董先生捏了一把汗。

只见二小姐伸出右掌,猛地拍到董先生的左肩上,左手顺势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带着京腔赞道:“可以啊老董!认识您这么多年,就今天我觉得您特够味儿!来,喝一个,这七星楼我不去了!”

董启超长舒一气,端起酒杯与其相碰,喝完便趴在桌上酣睡,显然彻底醉了。

我暗暗赞道:这炎州人酒量也忒厉害,二小姐与董先生及其学生互敬数杯不倒,仅是脸红;还有尹先生,连面色都没变!

我少年心性登起,随即出言邀杯,与两个女人斗起酒来。

于是我醉了。

扶我的不是炎州学馆的学子,也不是刀府的门人。

是意识清醒的尹先生和二小姐。

这一醉,便醉到了蜀州。

当我从毛驴上一跃而下时,酒醒了。

眼前是繁华的蜀州城中最热闹的赌坊——七星楼。

和那些只有一两层甚至开在地下的、乌烟瘴气的小店不同,七星楼有着近似于京都烟羽楼一般的外观,与那些豪横的酒楼一同拔地而起。

穿过两旁做成骰子模样的旌旗,以及魁梧精干的守卫,便有衣着体面的侍生前来迎客。

大厅十分整洁,配备各种玩法的赌桌布局明朗,衣着光鲜的赌客一改平日的矜持,吆喝声不绝于耳。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便打发了侍生,在进门不远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转悠了两圈,尽量让人知道我来了,又掏出怀中那枚卷着纸条的飞刀,让其在空中旋转,然后接住,再旋转,再接住。

众人忙于豪赌,瞥了我一眼便没再理会。

我自讨了个没趣,又苦于对这些游戏一无所知,只得在大厅中游荡。

游荡一周,颇感无趣,刚要踏出坊门,便被一保镖模样的大汉按住了肩膀。

我老老实实地随他上了楼。

越往楼上走,赌客显得越发安静,直至顶楼的下一层,已听不见甚么吆喝声。

这一层没有赌桌,倒像是间酒馆,装潢十分简陋,设有三行三列共九张方桌,配三十六把圆凳。

此时除了正中间的两把圆凳,其余座位都已被凶神恶煞的练家子占据。

那大汉引我到空位一同坐下,刚好满三十六座。

与我相对而坐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披发男子,皮肤白皙,面容清秀,两臂和胸背壮得惊人,下身穿一懒汉短裤和一双黑布鞋,露出细得像枯槁树枝一样的腿。

整个人,怎么说呢,有点像个漏斗。

漏斗男目露凶光瞪着我:“王爷迟到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本王得搞清楚写信的人是不是在诈我。”

“素闻王爷少年英雄,在下本想早些见上一见,便耍了个小聪明,不成想反而耽搁了二十天。”

“不晚,不晚。阁下可是这七星楼的老板?找本王所为何事?”

“这倒不敢,这七星楼哪是在下这种小角色能经营的?待喝了这口茶,在下便将所求之事慢慢与王爷道来。清茶寡水,还请王爷勿嫌弃!”

说着,他将茶杯向前一递,周围的三十四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向我敬茶。

我端起茶回了一礼,和众人一同一饮而尽。

所有人坐下,漏斗男却一言不发,我刚要开口询问,便感到身上有些异样。

但具体是何异样,却难以形容,直到我吐出一口淡淡的白雾。

漏斗男看到白雾,立马露出了奸猾的笑容,瞪着我笑道:“在下想向王爷讨教一下内力!”

他猛然蓄力,徒发一掌,出掌的起手势像极了发射多重暗器的手法!

那掌风携带的内力如阵阵波涛,十分浑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