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太后上香祈福过后,刚回厢房歇息,寺中午时的斋饭还未烧好,菩萨殿里的念经声还未沉寂,古刹外,却围来一批精兵。

云倾月永远忘不了待扶着老太后出得大门时,那乍然观望的一眼,那满目的血红,以及那俊逸面上释然般的笑容。

浑身是血的南宫瑾,她从未见过,浑身是血甚至还笑得灿然得几近扭曲的南宫瑾,她更未见过。

此时此际的南宫瑾,毫无常日里的半分温润俊朗,看不出半分风华正茂的俏儿郎模样,反倒是浑身上下都透着极致的血腥与杀伐。

他不是这样的,至少在她眼里,南宫瑾无论是真实或是虚伪,他都鲜少这般诡异到被鲜血与杀伐充斥,而那‘杀伐’、‘虚伪’这最为直观的四字,历来都适合百里褚言不是吗?

百里褚言。

刹那,心底蓦地被这这几字堵满,莫名的有些怅惘悲戚,恍如隔世的感觉也极为浓厚。仿佛自那日从山村密林逃开之后,便与百里褚言彻彻底底的隔绝。

旧事纷繁而来,心底无端凄凄,目光也逐渐开始失神,这时,身后的平阳公主欣慰激动的唤了声:“皇兄,你终于来了。”

自回宫之后,云倾月便

鲜少见过平阳公主这般激动,只是见她发怒的次数却是不少。

南宫瑾朝平阳点了头,投来了记安慰眼色,随即自马背上下来,缓步朝云倾月与老太后行来。

寒冬腊月,冷风格外簌簌,仿佛凉入了骨髓。

云倾月垂着眸,一言不发,静立在原地不动。

这时,南宫瑾已站定在了老太后面前,恭敬的一字一句道:“京都已平,臣孙特来接皇祖母回宫。”

老太后嗓音略微发紧,“辛苦瑾小子了。哀家果然未挑错你。”嗓音一落,便将云倾月朝前拉了一步,“丫头,瑾小子今日,定是刚平乱之后连衣袍都未换便急着赶来了,你与他多日不见,说些话吧!”

即便云倾月那日与老太后说得明白,然而老太后仍是未绝撮合南宫瑾与云倾月之意。

此时此际,面对着老太后略微关切鼓动的目光,再迎着南宫瑾微沉微紧的眼色,云倾月默了片刻,终归是出了声,“京都平了京都之乱,辛苦了。”

“月儿。”南宫瑾的目光骤然起伏,里面夹杂了久久不见般的柔意与思念。

云倾月当即将目光挪开,只道:“殿下既是来接皇祖母的,那我们便快些回京都城吧!这护国寺乃佛

门清净之地,殿下领兵长时间围在此处,倒也不好。”

南宫瑾静静的望着云倾月,墨眉微皱,欲言又止一番,却是终归未道出话来。

回城的途中,云倾月与太后乘坐一辆马车,并未言道太多的话,待入得城门,手指撩开马车窗帘,见到的却并非满目的断壁残垣,血染街头,反倒是民生祥和,一派繁荣。

如此谐和,岂是大乱过后的京都城?

云倾月心下正不解,复杂与疑虑在心底交织,这时,老太后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缓道:“丫头与瑾小子历来青梅竹马,怎会不知瑾小子性情?他对敌人绝非良善,待对待子民,却是格外看中。前些日子京都大乱,乱的也是我龙乾政体,是我龙乾宫闱。”

云倾月一怔,目光朝太后落来,“太子殿下这几日的行事,皇祖母知晓得一清二楚?”

太后并未隐瞒,略微干脆的点头,“哀家将叶家势利交给他,自要知晓他的安排。只是哀家倒是当真多虑了,叶家若交到瑾小子手里,定还能繁荣昌盛。瑾小子的本事啊,哀家如今可是赞得紧。”

对于太后这话,云倾月不置予评。先不说南宫瑾的本事究竟如何,就凭老太后一把年

纪竟还将这些事知晓得一清二楚,甚至把握得这般精准,这般看来,此际这满身苍老甚至连走路都极为艰难的老太后,定也有心思过人之处。

也是了,以前翼王府满门抄斩,老太后竟有本事将她弄入宫并放在皇帝面前好好活着,就凭这些隐藏着的手段,都是令人不可小觑的。

云倾月沉默了下来,未再言话。

老太后仔细打量了一遍她的脸色,也未再出声。

一行人直朝宫门而去,只是这回入宫门时,宫门口竟有几列铠甲御林军,甫一见得在平阳公主马车内撩开帘子的南宫瑾,霎时脸色紧张,纷纷恭敬跪地,大唤:“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还有本殿皇祖母。”南宫瑾淡声提示。

御林军们霎时显得慌乱无措,忙朝云倾月所在的马车磕头,“恭迎太后回宫。”

曾几何时,南宫瑾竟也这般在意这些虚礼了?

云倾月思之不通,便也未再深究。无论南宫瑾如何,都已不关她的事了,待此番回宫后,京都也定了,想必老太后便能放她回得深山,与家人团聚了。

马车直入宫中,云倾月与老太后一道在慈宁宫正殿用了午膳。

宫中依旧平静寂寂,犹如她前几日离

开时一样,只是不多时,待南宫瑾以太子之令召她去东宫时,她无可奈何的前去,一路上却并未遇见几个宫奴,反倒是见得太多反常的驻守各处的御林军,才觉宫中的气氛,格外的肃肃。

入得东宫时,寒梅交错,冷香四溢。云倾月许久不曾来过南宫瑾的寝殿了,此番站定在殿外,竟有种恍然感。

她稍稍抬手,敲了屋门,不多时,屋门自里而开,云倾月率先瞧得了早已沐浴更衣过的南宫瑾,目光斜落,也顺势看清了那满殿的火荼花。

乍然,心口震颤,再度莫名的忆起了百里褚言在郡主殿差人制作的假火荼,而这南宫瑾的殿中火荼,却是一道道盆栽,是真物。

许是见她震惊,南宫瑾倒是显得有些欣然,拉着她在屋中转悠,只道:“月儿,我这主殿一直未开过窗,还增了暖炉,就是为了这些火荼好生长着,你且看看,可觉得极为喜欢?我记得你以前自是喜欢我每回去翼王府都为你带枝火荼。”

云倾月回神,深眼凝他,不说话。

他静静的等候,许久未闻云倾月回答,眸中迅速滑过失望之色,随即你握紧她的手指,又道:“月儿,我还有惊喜送你,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