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月终归未同意百里褚言的话,最后出门朝古苓的屋门行去时,冷风里,她朝前走了好几步,不由回神一望,便见百里褚言正静静的立在堂屋大门外,灯火将他的容颜映上了一层朦胧与不真实,然而他那两道目光一直静静的朝她落着,里面似乎积满了深沉与黯然。

他,又在黯然什么?

近些日子的百里褚言,仿佛心里藏了太多令人观之不透的心事,她倒是奇了,百里褚言这般强势阴狠,纵是心有算计,也断然不会这般纠结与黯然,除非是遇上了什么难以控制的大事,只是,如今凤澜都在他手里,她云倾月也被他算计,他还有什么可纠结,可黯然的?

她皱了眉,回过头来,唇瓣霎时间勾了一抹冷弧,心底深处,是道不尽的冷沉,还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

入得古苓的屋时,屋中烛火摇曳,古苓并未睡,她正坐在竹椅上,有些失神。

这夜,云倾月与她低声说了许久的话,也知古苓前半刻已将软骨散偷偷撒入了井里。

待二人就寝时,犹豫且担忧的古苓终是坚定了明日之事。

夜色深沉,屋外寒风大作,气氛幽凉。

云倾月与古苓都未睡着,各有心事,然而待三更刚过,不远处似乎有嘈杂声,云倾月怔了一下,正要起身,黑暗里,古苓道:“明日宴席至少开了二十桌,褚言哥雇的厨子们此际应是到了,忙碌了。”

云倾月怔了一下,这才了然。

明日便是成亲之日,席开数十桌,酒菜自是得提前准备,只是她却未料到,此际三更刚过,外面之人便开始行动了,如此看来,今夜更是莫要想着入眠了。

三更,屋外冷风大作,温度骤降,突然稍有细雪飘飞。

陈姨院外,特意搭起了几个搭棚,厨子小厮们皆忙碌,热火朝天。

然而院内,却是一片清冷,与院外的气氛天差地别,而古苓的屋门外不远处,一抹雪白的身影静立,目光略微失神的落在古苓的屋门上。

细雪落了他的墨发,又与他雪白的衣袍浑然一体,黑沉清冷的氛围里,他独自站在那里,身形单薄瘦削,莫名的透出几许掩饰不住的悲戚,仿佛遗世独立,天地仅他一人。

许久,陈姨拿着披风靠近了他,披在了他身上。

百里褚言这才回眸,朝陈姨勉强淡笑,“陈姨怎还未睡?”

陈姨叹了口气,不答反问,“你准备在这儿站整夜?”

百里褚言目光微滞,未答。

陈姨默了片刻,又道:“此番成亲之事,倾月姑娘定是不自愿的吧?”

百里褚言微怔,目光朝陈姨静静的落着。

陈姨略微心疼的望他,只道:“陈姨也是宫里的过来人,有些人或事,我也看得明白。倾月姑娘对褚言,似乎并不太上心,便是明日要成亲了,她似也未有高兴之意。褚言,你可是哪里委屈她了?”

“陈姨无须担忧挂怀,皇上圣旨已下,她人也已在这里,即便不愿或是委屈,她也不能逃开。”百里褚言并未解释半句,仅是独独道了这话。

陈姨怔了一下,只道:“如此勉强而来的成亲,褚言会高兴幸福吗?”

百里褚言一时无言,平寂的目光逐渐有些悠远,“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便高兴。”

陈姨面上的担忧更是深了半许,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都:“褚言终于要成亲了,陈姨自是高兴。这么多年来,褚言吃尽苦头,如今若能成亲,若有个女子陪你伴你,陈姨自是欣慰。只是,强

扭的瓜终归不甜,褚言若真喜欢倾月,便该征求她的意见,诸事都不可强求,只可劝着哄着。其实,女人的心并无你想的那般坚硬,你多温和的劝劝,多哄哄,她便能心软。”

百里褚言低沉着嗓音道:“云倾月并非寻常女子,若是劝她哄她,她并不会领情。”

说着,将目光再度落回古苓屋子那道古朴的屋门,继续低沉道:“要留住她,惟独要用强,如若不然,她定会逃开。”

“可是……”

“陈姨无须多言,她既是闯入了我平寂的生活,我便容不得她离开。再者,这场赐婚,也并非我的意思,而是皇兄主张。我不会抗旨,而她,也必定要遵旨。”百里褚言的嗓音略微有些强硬。

陈姨满面担忧,对他欲言又止一番,半晌,才道:“褚言,有些误会或是疙瘩未解开,便会越积越深,你对倾月如此强势的困着留着,就不怕你们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深,你们二人,也会越离越远吗?”

百里褚言神色有过刹那的僵硬,随即便彻底的深沉开来,“只要她在我身边,无论如何,都是好的。”

陈姨怔了一下,心底越发的无奈担忧。

褚言喜欢倾月,她是看得出来,他将她看得太重,情绪随时被她所扰,甚至此际夜半三更,单薄瘦削的他,也会静静的站在这里,痴痴的守着。她知道的,他这样,不过是因为从小就患得患失,从小就不曾真正握住过什么心爱的东西,而今好不容易心里系了个人,便想一味的留着,想小心翼翼的困着护着,不愿让任何人觊觎,更不会让那个人离开他,只是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他性子极端,喜欢人与爱人的方式,都太过的自私。

然而这番话,她此际却是说不出来,只因他眸中的深沉与坚定,面上的决然与强硬,她知晓的,这些话即便说出来他也不会听。

“明日便是大婚了,褚言早些休息,莫要受凉了。”最终,陈姨仅是道了这话,并无多言,待百里褚言朝她点头后,她转身回了屋子。

深夜凉寒,风声凄凄,细雪飞舞,气氛幽密,百里褚言在雪中再度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翌日一早,陈姨与古宝作为主人家在院外照顾客人。

有嬷嬷欲要入屋为云倾月梳妆,这些嬷嬷皆是百里褚言请来,个个梳喜妆之术了得,但云倾月觉得最为释然的便是,这些嬷嬷皆不认识她,也不识得古苓。

整个梳妆过程,云倾月皆在榻上装病,并未起身,古苓则是以她的身份,坐在妆台前任由嬷嬷打扮。

“郡主,您的脸倒是有些糙,莫不是寒风吹得太过,或是寻常不注意保护?”有嬷嬷正为古苓脸上上妆,见古苓皮肤太过粗糙,愕然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