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百里褚言时,他正坐靠在窗边看。

寒冬里,满目萧索,凄风冷冷,他便那样衣着单薄的坐在窗变,苍白着脸,不曾修饰过的墨发随风拂起,无端的给人一种悠远与距离。

“王爷今早就坐在这窗边了,一直未动过,连药膳也未用过。”身旁老管家低声的说着,嗓音里夹杂的是一方难以排遣的心疼与忧思,只是这回,他却未如以前那般求她劝说百里褚言。

云倾月仅是朝老管家瞥了一眼,并不言话,待要渐行渐近,老管家驻了足,不再跟她过去了,她脸色未变,继续往前,待上了两级石阶登上廊檐后,窗边的百里褚言终于抬眸,目光朝她一落,霎时,眸光相对。

他的面色依旧苍白,眸中并无起伏,仅是与她对视片刻,他便挪开了目光不再看她。

未如以前的那般亲近微笑,更无她意料中的那般冷疏眼色,他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到令人怀疑他方才抬眸那一眼是否当真看到了她。

心底涌出几许复杂,云倾月缓步往前,终归是踏入了他的屋子。

屋中暖炉正吐着火苗,温暖的气息骤然驱散了满身的凉意,云倾月浑身松软下来,行至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望他,低沉道:“皇上赐婚之事,褚言可是知晓了?”

她无意与他纠缠,开门见山便是这句。

他并未抬眸,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里,一声不响。

云倾月候了片刻,仍被忽视,心底也增了几许不耐,继续道:“闲王本是心系傅婉,皇上却要错点鸳鸯。如今,你我皆不满意这亲事,皇上对褚言极好,想必褚言出面据婚,皇上定能收回成命。”

他终于是抬了眸,一双平寂无波的眼睛迎上了她的,“你此番来,便是想让我据婚?”

他的嗓音格外的嘶哑,不若以前那般朗然清和,就连他不苟言笑的面容,都清冷平寂得异常,云倾月突然觉得,这样的百里褚言,离她很远很远。

观之不透,摸之不清,第一眼相遇时的惊艳与好感,早被世事与时间彻底湮没,以前那温和儒雅时常带笑的百里褚言,也回不来了。

分不清心底摇曳的是何种感觉,她也无意去多想,仅是默了片刻,才道:“倾月与褚言并不合适,褚言若能据婚,自是最好。”

他神色几不可察的沉了半许,待她认真凝视,他已是挪开了目光,“皇上圣旨已下,举城皆知。纵然我为闲王,也不可公然抗旨。”

“倾月并非是让褚言抗旨,只要褚言与皇上言说不愿纳娶倾月,皇上自然不会为难。”

他并未立即回答,整个人孤身而坐,目光望着窗外光秃的树木,透着孤寂。

云倾月静静的等候,不发一言,她需给他时间考虑,考虑他与她之间并不合适。

然而许久,他才抬眸迎上她的目光,只低声问:“你便这么不想嫁我?”

说着,眼见云倾月要言话,他目光一深,继续道:“我知你不会为妾,你若愿意,我即刻便会让皇兄封你为一品诰命,以妃礼娶你,到时候十里红妆,满城金贵,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云倾月目光颤了半许,片刻,她叹息一声,略微自嘲的道:“褚言与倾月之间,不过虚以委蛇,并非真心,又何必真正娶了倾月。”

他瞳孔微微一缩,深眼静静凝她,嗓音低了半许,“你怎知我并非真心?”

“你若是真心,若还记挂以前倾月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

之情,褚言便放过倾月吧。倾月如今,已与世子爷情谊深厚,而今世子爷被紧闭在安钦侯府,无论如何,都是倾月连累了他,无论他是何想法,但只要他仍对倾月有意,倾月便不会负他。”云倾月默了片刻,才道出话。

她与慕祁之间的感觉,并非两情相悦那般轰烈,但却如老生常谈一般平淡中透着牵挂。

她知晓这不是喜欢,不是爱,但无所谓,只要二人能互相扶持,真心以待,有没有爱又有何妨?

她此番说这话,也并非是想让百里褚言退步,她提及慕祁,也不过是在提醒百里褚言一旦娶她便会牵扯到慕祁,甚至是得罪慕祁。

新帝久居深宫,行事怪癖甚至一意孤行尚能理解,但在深宫沉浮多年甚至聪明无二的百里褚言,又怎会不知与慕祁反目成仇的危害。

她本是在赌,赌百里褚言会因慕祁之故放过她,然而她却未料到,自百里褚言听完她的话,他面色便越发的苍白,瞳孔也皱缩得厉害,最后忍不住咳嗽起来。

霎时,老管家便领着大夫而入,先是慌手慌脚的为百里褚言拍背顺气,后又是扎针通脉,待百里褚言不咳了,老管家便与大夫将他扶至榻上半躺后,这才经百里褚言轻手一挥,双双退出屋子。

一时,屋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只是方才经得老管家与大夫那一折腾,方才言话的气氛也莫名的变了味。

云倾月缓步靠近榻边,目光在他苍白的面上流转,淡问:“倾月方才之话,褚言可否答应?看在以前的份上,褚言放过我吧!”

大抵是因为咳嗽,他苍白的脸颊略有半许不正常的红,深黑的目光依旧无波无澜,仿佛隔得很远很远。

“你与子瑞,当真两情相悦?”他问。

云倾月略微认真的点头。

他怔了一下,随即似是累了,眼眸稍稍一合,只道:“倾月与子瑞之间,虽情深意重,但皇上圣旨已达,我身为闲王,却仍是不可抗旨。若是倾月当真不舍子瑞,便去安钦侯府与他告别一番,待你我成亲,你与子瑞之事,我可当做不知。”

云倾月脸色一沉,“褚言之意,是不愿据婚?”

他略微疲惫的掀开眼深眼望她,“你就这么想我据婚,就这么不想与我在一起?”

云倾月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他平寂的眼里终归起了波澜,面上也增了起伏,“你与子瑞才相处多久,便称两情相悦了?倾月,你看得懂自己的心吗?你心底的人当真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