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六点过钟,天就亮了。

这时候的诰,已经把老牛牵到村子后面,一个小山包上,让它自个儿吃点周边青草、呼吸新鲜空气。

而他,得跑回家里,赶紧睡个回笼觉。

原身诰,这时十四岁。

回到这个家两年来,农忙时节帮着父亲做农活,农闲时候就是专职一牛倌。

按说,作为不用上学读一少年,该是无忧无虑,活得悠闲惬意。

然而,河西村里,除诰父母外,没人知道他有天生病灶,而且于当年医疗水平,根本不可治愈。

就是因为这病,当初来到这个家仅仅五十天,他便从村子之中消失了。

以至于两年前,突然出现,分田分地占一份,队里社员们还很有意见,“这是哪里拱出来这么个小子?别是捡来个叫花儿,他们张家想多吃多占吧?”

最后,是张启先和程秀玲拿出户口本,证明十二年前就给上了户口,诰就是河西大队人口中的一员,大家这才依稀想起,那二年辰,张家确实有过这么个小子的存在。

张启先这样解释道:“娃娃自小去了外婆家。他外婆孤独无依,需要诰前去陪伴……这么些年来,我们家都没提分给诰一份基本口粮,就是因为诰奶奶、诰他妈都是大队干部……”

程秀玲则说:“是诰他爸很勤劳,所以呢,我们这个家,还算过得去,就没必要多吃多占了……”

如此解释,情节合理,还高风亮节,这时娃儿回来了,承包土地,是该有他一份。

当年的知青们走了,而跟着程秀玲前去支援铁路建设的本村青年,大家都知道,诰这娃,就是捡来的。可户口都上在河西,娃儿也都知事了,谁还会抖落这事,做个搅人家庭的长舌人?

对诰来说,入世两年,他已基本适应,完全融入这个家,以及河西村里的生活了。

只是,每天夜半时分,他就得在只黑猫发出的咕咕声陪伴下运诀练功,以防止旧病复发。直到凌晨三点之后,才可以安然入睡。

于这事,诰不说,程秀玲和张启先自然不会知道。

这便苦了他自己。

每天睡眠不足,人就恍惚。

特别是在农忙时节,诰苦恼更甚。

好在是农忙时短,土地下户之后,农人更加地勤劳,耕牛忙不过来,便牛活儿人做地赶节气,使得牛耕田地,也就那么几天。

而当上牛倌,不用多久,诰便摸索出来了偷睡回笼觉的办法。这时盛夏,这个回笼觉,他就特别需要。

父亲每天起床,出门之前都要去看家里的牛出没出牛棚,以此检查诰偷没偷懒。

而他一走,诰便遛了回去,睡到十点左右,再出去找坪青草,让牛吃饱。

十二点之后,回家吃饭。午后则要跟着牛去到河滩,让牛漂在滩上水池里……

昨日重生,一下子就断绝了做童养婿这事。

回家、吃饭、上床……兴奋于原身有从老道身上和夏灿那里所学到的本事傍身,诰就没按原身作息坚持修炼,便满足地睡着了。

人体生物钟啊,同样记住了这具身躯的睡眠时长,今晨就让诰起的早了些。

安顿好了老牛,遛回家时,张启先和程秀玲还没起床。

于是,诰只好悄咪咪地回去房间,轻轻躺上那张宽只二尺四的小床。

张启先和程秀玲的夫妻房间,就在隔壁。隔墙是用竹片编制,糊上稀泥,晾干都没刮上白灰的篱笆。

跟诰这边宽只二尺四的蜗居不同,他们俩的房间空间够大,安放下两张四尺二的大床后,都还有相当的间隔距离……

一般情况下,他们俩于房间里各睡一床,家无大事都不交流,就是偶尔说上两闲语,还都仿佛要撇清嫌疑般高调发声,让诰听得清清楚楚。

“喂,娃儿妈,我这几晚上老做同样个梦……”

一阵淅淅嗦嗦之后,一笆之隔的张启先坐起穿衣却没下床,向对面床上的妻子说起他的梦。

“这个梦,去年也做过,却不是像这段时日这样连续地,每晚都做……”

做梦?还连续做同样一个梦,这个倒很有趣!

诰便竖起了耳朵,希望听听这是一个怎样的梦境。

“啥梦?别是天热了,每晚不盖屁股,被诰那只黑猫给舔了!”

另张床上,程秀玲没好气地,“大清早的,发什么疯?扰了清静,断我思考这一天安排!”

“唉……”张启先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