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一座座山,淌过一道道涧,两少年已然到达这个叫大坪子斜坡草甸。

雪山脚下,上百间低矮的茅草屋环绕、拱卫着一间高大的全木质豪宅。

一路走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蛮家寨子,这么肥美的牧场……

“那间气派的木房,我就出生在那里面。”进入寨子,罗阿牛便向邓富介绍道。

“不过,现在已不是我的家了。”

“我的窝,还在寨子后面一个山包下。”

“那个山包上面,只有石块,不长青草。是他赶我出来,分给我的领地。”

“所以,实际上,我的全部财产,就只一个窝棚、一只公羊。”

“一年来,晚上的我,伴山而居,拥羊而眠。白天的我,游食于寨中各个安家娃子、白蛮人家。”

“一直忍受着白眼、挖苦、后来是直白的嘲弄……最近一两个月,才开始游历各个罗洪家支寨子……山神指引,就遇到了你这么好个兄弟。”

穿过寨子,又走了一段羊肠小道,罗阿牛将邓富带到了他栖身的窝棚前面。

说是窝棚,其实不如汉人家看家狗的居所。

还没邓富个头的高度、石头墙体,盖顶的茅草仅剩几缕,裸露着已然腐朽的竹笆。

邓富伸头俯视窝棚里面,感觉整个空间,容纳下一羊一人平躺睡觉,都显仄蔽拥挤。

“嘘……”

罗阿牛吹响口哨,没多久,便有只四五十斤体重大黑羊前来与他相见 。

“咩……咩……”

公羊认主,欢叫着,绕罗阿牛转着圈地求亲近。

辦着羊角,拍几把羊头,罗阿牛算是缓过来了尴尬,对邓富呐呐言道:

“就我身上装扮,有着黑蛮子身份。但在家支里,我不被谁瞧得起,活得不如一个安家娃子。有时候,实在饿得不行,甚至去跟锅庄娃子抢食……”

“你咋不杀了公羊,吃它肉呢?”看到罗阿牛跟公羊腻歪,邓富心里很不舒服。

“汉呷神娃啊,认识你之前,它就是我唯一的伴儿呢。寒冬之夜,抱着它睡觉,我才能再见到又一个清晨的太阳升起……”罗阿牛道:

“如今有了你这个兄弟,它就不那么重要了。你想吃肉,我这就杀了它,以它肉招待你这个我的贵客!”

罗阿牛从腰间拔出短匕,看着公羊的目光逐渐冷厉。

“咩……咩……”

羊通人性,发声凄切,乞求意味浓烈。羊眼看向邓富,都流出来了带血的眼泪。

“放过它吧,你的真心我已看到。”邓富放下抱着的双臂,抬手指向寨子中的豪宅道:

“为什么不去抢呢?把你阿爸的晚餐抢来招待你的兄弟!”

“对呀!我咋老是没你这么聪明?要抢了他山寨头人的位子,就从抢他晚餐开始嘛!”罗阿牛一拍脑门,说道:

“我这就去抢来他的晚餐,让我们兄弟俩酒足饭饱,好好睡上一觉,有了力气,明天去跟他硬刚!”

当即地,罗阿牛原路返回,跑向寨子中去。

都没回头看看罗阿牛,邓富直接去到公羊面前蹲下,伸手抱住羊脖,抚它头,摸它背。

公羊感觉到了邓富爱意,右前蹄叩地三响后,一双前蹄当即跪地,羊头又再叩地,让下巴磕地三下。

它这是认下新主的仪式啊!

邓富眼角闪出泪花,抱紧了羊头……

山风骤起,呼啦啦地,瞬间刺入人骨,令邓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雪山之上,仲夏至,积雪这才融化,风儿由山顶而来,带给山脚下的寒意,让人感觉比寒冬更加地恶劣。

有羊在怀,它身上的热量就不断地传递给人体。再钻入窝棚,与羊共眠,邓富感觉,真是可以做个可以进入天堂的好梦了。

就连以前闻不得的羊骚,如今感觉都比那官道上,坐轿子贵妇身上散出的香味,更加地沁人心脾。

迷迷糊糊,邓富可能刚刚看到南天门的轮廓,罗阿牛回来,便将他拖出了窝棚。

“兄弟!兄弟!晚餐抢来了,还很丰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