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之坐公交车回小区,整趟路程不过十五分钟。

他家离学校不远,所以选择了走读,平时骑自行车上下学。但是无论林颂之怎么回想,他都不记得自己高中时用的自行车长什么样了,更不知道它停在车棚里的哪个旮旯,只好搭公交车。

也许明天要问问季伏白关于自行车的事,因为他常常和自己一起出发,一起回家。

此外,林颂之发现自己身无分。所幸他的卡包里除了饭卡和学生证,还有一张余额充足的公交卡。他记得,自己平时很少带现金,钱都放在饭卡里了。

林颂之到家后,发现门没锁,便推门而入。

“颂之,你回来了?怎么样,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沈月澜女士——他那忙事业忙得不见人影的母亲,此时正在忐忑不安地等他回家。

林颂之愣了愣,能和他母亲通风报信的,不是老王,就是季伏白,毫无疑问,后者的嫌疑更大。

“妈,我没事啊。”林颂之笑了笑,背着包朝二楼的卧室走去。

沈女士道:“你站着!别以为你能像以前一样蒙混过关。身体的事情,可大可小。”

沈月澜有着动听的嗓音,但当她厉声说出管教林颂之话,听起来就不太美妙了。

林颂之只好站定,转身面对沈女士。

“你还昏迷了,是伏白送你去的医务室,对不对?”

沈月澜看着他,严厉的语气后是惴惴不安与惊慌惶恐。

林颂之看出母亲的情绪,心里难免有些愧疚,觉得浑身不自在。

在前世——这个词已经深深刻入林颂之的意识里,因为自己东窗事发,父亲因病入院,母亲也在某天探望父亲的途中出了车祸,所幸没有危及生命,父亲也在不久后痊愈出院。

而对林颂之来说,他永远记得当时的感觉,犹如站在世界中心,却孤立无援。

林颂之吸了吸鼻子,觉得眼眶有点发热,鼻头泛酸。

“妈,我真没事……”

林颂之吞吞吐吐的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可信度基本为零。

他原想随便应付沈女士几句,而后飞奔上楼、蹿回房间里,这样她就不会发现自己的异样。虽说老师那边能糊弄过去,但朝夕相处的家人一定能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他们温馨和睦的家庭是因为自己而破裂的,这让林颂之一直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罪恶感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里反复地折磨着他。他渴求父母的谅解,却又无颜面对他们。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晚上是不是没吃饭?”沈月澜收敛了愠色,语气里的苛刻和尖锐也被柔软和温和所取代,“你先别上楼,我让苏姐给你弄碗面条吃。”

苏姐是他们家的保姆,是林颂之初二的时候来到这里的,烧得一手好菜,做家务也很勤快。

林颂之打起精神,对沈女士笑了笑,说:“今晚我和季伏白在学校食堂吃过了,真的不饿,不用给我煮吃的。”

沈月澜半信半疑,走到林颂之面前,左右打量了一番,见确实没什么大问题,才松了一口气,道:“溺水这种事可大可小,这样,明天找个时间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别闹了,妈,明天还要上学呢。”林颂之只好摆出不耐烦的模样推脱,“别想着又叫我请假。你儿子身体素质好着呢,今天游泳真的只是因为抽筋,不用担心我。”

林颂之原本想用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却在不知不觉间解释了许多。

但青春期叛逆少年人设仍然不倒。

“还有力气还嘴?颂之,你什么时候能让妈省省心。”沈月澜叹了口气,终于肯放他上楼了。

林颂之得了便宜,不敢卖乖,噔噔噔地跑上楼梯,留给沈女士一个果断干脆的背影。

房间里的陈设让林颂之有些恍惚,自从到外地读大学之后,他就很少回家了,工作后更是直接搬出去住。所以,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到自己的卧室了。

积灰的吉他、柜里的模型和手办、床头柜上的胶片式音响,甚至椅子上的外套,都纹丝不动地放在那里,一如林颂之脑海中的昔日。只不过,这个印象成为了轮廓鲜明、真实可感的现在。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柔顺剂的味道,是玫瑰香型——偶尔他身上也会沾上这个味道。

林颂之把包挂在门后,径直走向了他的桌。

桌上很整洁,只摆了几本参考和练习册,还有一些具。

林颂之娴熟地拉开抽屉,取出他的日记本,一本平平无奇的国誉A5单行本。

他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开始写日记,而沈女士是不会随意动他的私人物品的,于是林颂之无需使用带密码的日记本,或是将它藏在带锁的抽屉里。

林颂之原本不觉得日记有什么特别,只是习惯了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记录下来,不会太详细。

现在看来,这个习惯真是帮了大忙。

“让我看看…… ”林颂之呼了一口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慢慢地翻阅日记本。

本子上的字有些青涩稚拙,但从张扬的笔画可以隐约窥见日后的锋芒。

林颂之发现,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日记的内容比较琐碎凌乱,大多是籍、电影和歌词的摘抄。即便如此,林颂之还是顺利地唤回了一部分模糊的记忆,至少他记起了各科目老师的名字、上一次月考的部分题目、数学学到了哪一个知识点,以及最近一次的旅行经历。

而林颂之此时的日记里面登场频率最高的,是他的发小季伏白。

或者说,是他曾经的“暗恋对象”季伏白。

摘抄里不乏伤春悲秋的句子,虽每一个字都不提“爱”字,却句句都体现着少年虔诚而真挚的灵魂。炙热的爱意,小心翼翼地藏于每个眼神,每句不经意的玩笑,每首无人共鸣的歌。但这注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情愫,只是前世的林颂之太执着,对每个无法把握的瞬间心存侥幸。

“伏白今天又给我带饭了,不知道他怎么发现我最近喜欢饭堂的新菜式。”

“伏白被老王交上去讲解地理试卷了,他在周测居然考了满分,化学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