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安琪拉落在身上的目光,顿了顿,瞥了她一眼,语气彬彬有礼,“还想闻一闻吗?”

安琪拉感到很有趣地轻声笑了出来,她摇了摇指尖,加重了咬字,暧昧不明地开口,“啧……这次就不必了……我完全记住了您的味道——”

赫尔曼打开门,等她迈步走了出去才回身关门,走在她身后,声音平缓极了,“你们都是靠味道来辨别食物和同类的吗?”

“不,”安琪拉甜美的嗓音,“请不要将我和那些垃圾混作一谈,这会被我视作一种侮辱。”

赫尔曼顿了顿,“抱歉,”他接着问道,“那么他们是如何找到食物的呢?”

“他们不需要寻找,”安琪拉嗓音轻轻的,“自会有人来召唤他们。”

恶魔,向来都是在最被需要的时候诞生的,因而只要这人间的黑夜和阴影还存在着,他们就永远不会有灭绝的那一天。

赫尔曼凝视她的背影,“您将如何找到亚伯罕和玛伊雅弥?”

“这并不难,”安琪拉回答他,“通常,他们都会藏在离我最远的地方。”

而在她有了目标的时候,她都不予理会杂碎。可如果是出于猎物的心愿……

毕竟,她一向都是一个专一忠诚温和,对历任雇主都欲予欲求的好伴侣。

赫尔曼跟随她,一路走到了伦敦城里最脏最乱的角落,被难民和流浪汉所占据的地下通道。

这个地方布满了疾病和罪恶,就连他这样的人都极少会涉足,这里仿佛被上帝所抛弃,黑暗到难以视物的狭窄通道两侧挤满了昏昏欲睡的病患和无家可归的人,瘟疫和死亡往往都从这里蔓延出去。他不是没听说过这种情况,伦敦这样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帝国中心城市也自有其肮脏龃龉之处,就连女王都无法改变,他更是无能为力。

他艰难地试图行走在隧道里,连落脚都需要十分的小心,不然就会踩到旁边的流浪者,更何况他几乎是两眼摸黑,几次都险些被绊倒。

“唉,”他听到安琪拉充满了幸灾乐祸意味的叹息,然后感觉到冰凉的手指牵上了他的,“探长,就连眼前的黑暗您都无法看清,又怎么能够指望去驱散他们呢?”

对于这种嘲讽十足的话语,他只说了一句——

“我看得见你。”

安琪拉啧了一声,没有出声,安静地牵着他,视黑暗于无物,完美避开了所有障碍,然后在尽头停了下来。

她松开了他的手。赫尔曼鼻翼微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儿。很浓郁的腥气。

这里发生过命案,而且此刻正在发生。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枪,将安琪拉揽到身后,无声地吸了口气,然后推开了尽头那扇生锈的铁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门后是一幅堪比地狱的景象——好几位穿着暴露的女性被绑缚着双手吊挂在横梁上,她们的咽喉,脊背,手腕等部位都被开了几个小口子,鲜血不断沿着曼妙的躯体流了下去,滴在下面的池子里。她们还活着,或者说没有尽数死去,只能忍受着血渐渐被放光的无尽痛苦——

而在池边,一个年轻人坐在那里,不时伸手去搅动,似乎在试探浓度和用量,每当他从血池里收回手,就会舔光指头上的鲜血,吮吸得滋滋作响,仿佛那是什么难得的美味。他身上没有半点污浊血迹,干净得格格不入,温和端正的脸庞几乎在昏暗的室内里发着光,极明和极暗色彩之间的碰撞让他充满了某种堕落感的吸引力。

那个被血浇灌的池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似乎下一刻就会挣扎着破血而出。

赫尔曼呼吸一窒,看到那个年轻人的脸时,几乎要脱口而出——

威廉·伯克利?那个法医助手?!

“咦?”对方也注意到了这些不速之客,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在赫尔曼身上停了一瞬,又移到了他身后被保护着的女人身上,露出一个玩味的,充满了恶劣和怨毒的微笑,用尖细阴柔完全不似他本人的声音,低低开口了——

“你居然敢来这里……还带着这个小家伙……”

“你是嫌弃活得太长了吗?”他吮光指尖最后一丝血迹,歪着头,似乎感到很不解,又有一丝隐秘的恶意,“还是……想要和我们共享你这份美味的食粮?”

赫尔曼一愣,就听见安琪拉缓缓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对年轻人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老朋友们。”

“你们还是这么的……软弱,恶心,粗鄙,而且失礼。”

她指了指那个血池,语气轻快,“亲爱的格林,那就是我们一直想找的人……向亚伯罕——噢,我的意思是:向部分……亚伯罕问好。”

咕噜。

血池剧烈翻滚。接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披着猩红碎肉的人形东西从里面缓缓冒了出来。腥气汹涌而来令人作呕。

安琪拉摇了摇头,目光充满嫌恶,“太失礼了……为了获得一个真实的躯体,瞧瞧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你们将一个充满了神圣感的仪式弄得比屠宰场还不如。”

“呵……”

一个模糊而嘶哑的声音,接着,赫尔曼就看到那个完全是由血,碎肉和白骨组成的怪物淅淅沥沥地滴落着红白色的块状物体,头部隐隐形成了两只眼睛,以及黑洞洞的嘴巴,没有鼻子——

“好久不见了……”

那个怪物发出一声叹息。

“我的……领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