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季长和宋榭一行人出城之后一路往北,他们披星戴月往远安城赶。

路上顾季长又仔细回味了秦无垢给他的信,越发觉得这事情深不可测。可是,他又能如何?顾家的势力他人忌惮,而他身为顾家长孙,这些本就是他该承担的。既然躲不掉,便也只能面对了。

想到柳徵马车里的那番话,顾季长无端地觉得心里发寒。他那些话确实没有任何要挟的意思,可仔细想来这其中却夹杂了许多的含义。若那时他没有应下此事,想来柳徵应该已经暗中命人对顾家出手了吧。

呵……

伴君如伴虎。

更何况他与柳徵之间,不过是那点细微的情分。

顾季长不敢往深了想,他现在最担忧的还是在京都的祖母和父亲等人。府上是有些护卫,暗卫功夫是不错,顾言也机灵,可如果面对官府的那些人,他们又不能动手,束手束脚的总也没辙。

宋榭见顾季长面露担忧,便也出声安慰。

阿衡和蝉衣二人一路上都沉默着,总觉得这世道不知不觉间竟然变了。变天了,那么很多的事情便也会随之改变,未来的路谁也不知道会如何,可他们能做的便是做好自己,守护好身边的人。

阿衡看向了宋榭,她骑在马上,扬鞭催马间英姿飒爽,那双眼眸里满满的都是顾季长,他的担忧和愁绪都落在了她的眼里,再也容不得其他人。

是了,感情本就该是这样的。

阿衡

忽然想起了先前遇到的一个女子。他救那女子一命,那女子却义无反顾地随着自己所爱之人去闯龙潭虎穴。后来,二人却分开了。他再遇到她之际,她说:我为了他甘愿入地狱,可他竟然因此厌恶我,遂转身就走。这叫我如何不恨呢?然旁人与我说,你的策略错了,你应该让他为你下地狱,然后你不离开他,他必会感恩戴德,将你放在心尖上如视珍宝。

阿衡当是觉得可笑,可后来仔细想想这话确实没有错的。

感情里的成全,说到底都是不完美的。好似求仁得仁,不过是一种折中的选择。没有所谓的对错,只有在最后回头的那一刻来看时,没有悔恨,那便是值得。

那女子离开了那个让他伤心欲绝的男人,很干脆,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从而也成全了自己。

宋榭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与顾季长两情相悦,顾季长未曾负她,也不曾厌弃她,更愿意为她做任何的事情,甚至于陷入泥沼。这样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反而言之,宋榭所托,乃是良人。

思来想去,人世间的旗鼓相当的感情大概便是如此。你愿意为了一个人下地狱,那个人同样也愿意为了你跌入深渊。无论何时何地,两人都愿意站在彼此身侧,为对方考虑。

阿衡忽而就笑了起来,唇角微微挑起,连五官棱角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想着,他又想起了公孙默所言。如若他说的

是真的,自己和白语尘有些关联,那他这一世来此走一遭,遇到宋榭,对她的关切和爱护便也是理所当然了。

蝉衣不知阿衡兀自在笑什么,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公子与宋姑娘二人相遇至此烦忧不断,有时候我都在想,这些事是不是早就注定的?你说,哪有人看到对方一眼就认定了那个人?我总觉得荒唐,可看着公子与宋姑娘,却又觉得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的,或许是前世注定吧。”

阿衡失笑,侧头看着她言道:“在俗人眼中,世间所谓‘一见钟情’始于样貌,而后忠于才华。可阑衣和阿音不是。他们的感情里除了那容貌之外,还有彼此之间的互相吸引。”

听到这话,蝉衣却不知怎得笑了起来,掩嘴道:“听你说这话我倒是想到了个趣事。你说若是阑衣相貌丑陋,宋姑娘会因他的‘死缠烂打’,送这送那的动心吗?应该不会吧。这长得好,那叫风流倜傥,相貌丑陋的做这些事,可就与街上那些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了。”

走在前头的宋榭和顾季长自然听到了他们二人的谈话,宋榭勒住了马缰绳,扭头接话道:“欸,你这话可就说到点子上了。我记得前朝有位君王当时还未亲政,大娘娘为他指了一门婚事。他对那那位皇后不怎么上心,后来大娘娘薨了,大臣又为他千挑万选定了一位皇后。可惜啊,他这大臣里有人说这位皇后貌丑

,于是这君王在新婚当夜便也未入皇后寝宫,谁料第二日见着皇后发觉此女生的貌美,且心思聪颖,直比当朝相爷,顿时心中懊悔不已。然,因那夜之事,皇后以为君王厌弃且不信任自己不敢交付真心,二人蹉跎一生……”

蝉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没成想这位君王还是个‘爱美之人’啊。这可不正是印证了我那话嘛。这若是貌丑之人,哪还会是什么佳话,必然早就相看两厌了。”

顾季长也停了下来,微微笑道:“你们两个这都是哪儿听来的歪理?”

蝉衣眉头一挑,朝他飞了个眼刀子过去。

“这可不是什么歪理,正经的大道理呢。公子,你和音姐姐两情相悦,就不许别人谈论感情之事了吗?这可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顾季长倒吸一口凉气,无奈道:“我可没这意思,我巴不得你和落葵赶紧寻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嫁出去,也省的跟着我到处乱跑,这风吹日晒的,脾气都越发的像男子了。”

“略略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蝉衣朝顾季长扮了个鬼脸,笑道:“我和落葵可不会走的,打雷下雨都得给着你,烦死你!”

“欸,你可以,但落葵可不行哦。”

宋榭这会儿心情好了许多,便也笑了起来,摆手道:“凌羽和落葵两人可有戏哦,虽然这年纪差了点,但凌羽的心性较同龄人成熟

稳重了许多,落葵又是个嘻嘻哈哈的性格,刚好互补。我看啊,他们两人在一起倒是挺好,要不等咱们回去了,问问他们二人的意思把这事给定了?”

顾季长忍不住挑了挑眉头,神情有些古怪。

“凌羽才十二岁,你这就忙着给他订亲了?”

宋榭失笑,点头道:“对啊,你都说了他十二岁了。这若是寻常人家,父母早就开给他张罗了。他既然喊我一声姐姐,这事情当然得我来做。不过嘛,也还是得看他们两个人的意思。只是问问他们的态度嘛,又不是这会儿就要成婚。总得等着他们再大一些才行啊。”

蝉衣嘴角直抽抽,拿眼睛直瞪顾季长。

顾季长眉头动了动,拍了拍宋榭的肩膀,叹气道:“行行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啊回去就问落葵的意思。若是两人都愿意,其实也不着急一时,这来日方长,谁知再过个几年两人还会不会瞧得上彼此呢。”

他这话倒也没错,宋榭也不好反驳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几人见天色也不早了,于是扬鞭打马,快速地朝着前头的小镇奔了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会儿京都内却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顾昀这日起了个大早,去城南杏林街办事,哪想到还未到铺子,就见有人从那边巷子急匆匆奔了过来,朝他使了个眼色,就往旁边无人的地方钻了进去。

那人……可不就是前头铺子的房掌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