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当真能做出这种事来?母妃待三皇兄如何,父皇每每来馨启宫难道没看见么?三皇兄失了生母也倒了母家,朝中更无势力可依,就算母妃真是为了儿臣盘算,可又何苦对三皇兄下手?如此残忍无道,母妃若当真做了这些事,每每夜里难道不会不安么?若真是母妃所做,那成肆也不会活到如今。”

“你们都知道了?”皇帝乍然一惊,李成肆的事做的何其隐秘,皇帝一直以为自己瞒天过海至今无人察觉,却在此时被秦王忽然提起,不由有些紧张。

“这事早在儿臣八岁装傻那年就已经知道了,更是母妃告诉儿臣的。父皇细细想,若真是母妃有心迫害皇子,哪里能容得下玥贵妃的儿子还活在人世?这众多皇子之中,唯一能动摇儿臣地位的,非成肆莫属,可为何成肆偏偏活了下来?”秦王垂眸,“再者父皇难道真以为,儿臣之所以装傻只是为了替母妃摆脱罪名么?”

“难道你也……”皇帝不敢置信,秦王点头,“儿臣所遇过的迫害若真是说出来,父皇恐怕不敢信,作为皇室子孙,儿臣有时候也在想,世人眼里的无上荣耀背后怎么会是如此不堪?儿臣那些遇害的手足何其不幸,还没能来到人世走一遭就这么匆匆离去了,若是这么个结果,我想如果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他们不会选择皇家出生罢?像成肆这样,能够在一个没有是非的世家长大,衣食不愁,荣光不缺,还能恩宠不断,那是多么令人钦羡的人生啊!”

一字一句间满都盈溢着对李成肆的羡慕,皇帝也不禁动容,“你也是这么想的?”

秦王微微一笑,“如何能不这么想呢?自小儿臣也以为儿臣是这世上最令人羡慕的人,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母妃,又有父皇的无限期许,更有世人广为流传的美名,还有举足轻重的母家黄氏一族,皇奶奶也对儿臣百般喜爱,三皇兄私下也不止一次两次说起妒忌儿臣,儿臣当时不以为然,只认为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该得的,谁又能猜到儿臣也有被天妒忌的一天呢?最后什么都失去了。”

皇帝和秦王不亲厚这些年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话,现在才知道秦王的心中原来也有这些苦楚,一朝天一朝地的处境谁能不恨呢?只是皇帝没想到的是,秦王装傻的时候还能和李成肆相处那般亲密,难道睁眼看着自己宠爱李成肆他心里不吃味么?

就好像猜到了皇帝在想什么一样,秦王仿佛自嘲一笑之后也说到了李成肆,“成肆是儿臣在这世上唯一剩下的还算健全的兄弟,不只是儿臣珍惜,母妃每每说及此也千叮咛万嘱咐叫儿臣不要妒忌,要好好和成肆相处,父皇信么?”

“你母妃当真……”皇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秦王也知道皇帝的难处,他怀疑也不全是他的错,微微一顿,秦王忽然单膝跪下,皇帝见此惊愕不已,“你……”

秦王拱手道:“纵然父皇怪罪儿臣儿臣今日也要说,父皇只知道这一世负了玥贵妃,可父皇可曾想过被无辜冤枉的母妃?若是父皇当真只喜欢母妃,如何能容忍母妃背负骂名被禁足宫中大半青春年华?若是儿臣和一般孩童一样不经人事,还只整天念着喊着要母妃要父皇,只怕母妃早就惨死宫中了。”

“什么?”皇帝顿时惊愕,“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谋害丽贵妃?”

秦王冷笑一声,“父皇当初还是皇子的时候难道没经历过后宫里的势利小人爬高踩低么?母妃当时虽然未被褫夺封号,但终究是失了宠,多少人看在眼里,又有多少人冒着被父皇发现的风险前来冷嘲热讽?母妃最难的时候,是儿臣十二岁那年冬天,那年冬天黄家被流放,儿臣为给舅舅一家送行出宫月余,好在赶回来及时,母妃才得以保全。”

“发生了何事?”皇帝心知问已是多余,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秦王闭了闭双目,缓缓恸声道:“那一年冬天下雪,儿臣虽然嘱咐了宫人给母妃多供些银炭,但因着母妃获罪之身,这些事不敢让外人知道,更怕父皇怪罪,所以都是偷偷送进去的。那时候儿臣不在,接洽的宫人刚好又被调离了馨启宫,一时间便没有人捎进去,母妃也正是那个时候一病不起,又没御医可看病,差点死在宫里。直到儿臣回来才听下人说起,母妃那里已经好久没有送进东西去了。等儿臣慌慌张张去看母妃的时候,母妃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竟有这种事!”皇帝心痛的同时更不自觉偏过头不敢看秦王,那是他的母妃,他险些因为自己的狠心而丧命的母妃啊,“朕虽然将丽贵妃禁足,但是并没有发话短了她的月俸,宫里的人可当真是不将朕放在眼里,也不怕有朝一日丽贵妃重获新宠算账来?”

“父皇,自古以来就有言,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这被禁足或是打入冷宫的宫妃,除了母妃还不曾有别人,谁不是认定母妃这一世将要老死馨启宫呢?”秦王就好像在说别人事一样云淡风轻,听上去没有半点情绪,可越是如此越说明心痛至深已经麻木,皇帝更是深感后怕,若不是丽贵妃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儿子,现在只怕真的是已经和自己天人永隔了罢?

“朕知道说什么都不能让你们母妃受过的委屈得到应有的补偿,朕只希望今后的日子你们都能好好的,至于你……今后想做什么便去做罢,朕别的给不了,能给的就只能尽量了。”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负手而立,“朕想去看你母妃了,你若是有空也多进宫陪陪她罢,自从百官之死后,你母妃整日整日睡不着,每每夜里也都总噩梦缠身,醒过来还跟朕说起你以前的事,朕看得出,在这世上也只有你才是她唯一挂心的人,至于朕,怕是早死在将她禁足的那个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