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李安!这个外国老小子,他敢拍,他敢去触这个霉头,告诉美国人‘嘿,大伙儿,真相是这样的。’”

“然后呢?”叶惟的话声渐渐高了起来,像击鼓般抑扬顿挫:“《与魔鬼共骑》,这部李安呕心沥血拍出的杰作,这部节奏温和但思想震撼的艺战争片,这部好电影,我记得是近000万的预算,不到100万的票房,60多万。

这就是艾伯特说的‘普通观众会对它望而生畏’,这就是普通观众做的,他们不喜欢看,并且踩一脚说那是一部烂片。李安因为这部电影几乎葬送了自己在美国的全部,回去亚洲拍华语片了,《卧虎藏龙》。”

“我不在乎,惟哥……”艾梅柏的思绪乱成一团,“我不想上历史课,你别扯开话题了,我要演‘盖尔’!”

“不不不,这和你有着直接的关系。”叶惟对她笑笑,半举起双手,“因为《与魔鬼共骑》和《冬天的骨头》都是丹尼尔-伍德里尔写的,他的作品有一个主要的特质,敢去说一些主流不爱听的话。你想演‘盖尔’,你读过这本吧?”

艾梅柏点了点头,“我读过几次。”

“但我敢说你没有读懂它,你也不知道我要拍的是一部什么电影,所以你才会以为‘盖尔’能让你成为明星。”

叶惟直视着艾梅柏茫然的双眼,举起右手食指,“我给你说一下,W’sB有三个主要的命题:女权的觉醒,女权和男权的平衡,以及女权在现今现实里的脆弱。

你知道不,如果为了讨喜,那你就只抓着第一个主题去拍,女权的觉醒。把人物、故事全都简单化,把‘芮’强硬化、酷化,以一种评论界和普通观众都爱看、都有能力欣赏理解的方式去拍,去讨好女权,只要拍一路硬朗的、一路酷的女权就行。”

他皱皱眉头,思索着说:“我给你举个例子,芮被暴打的那里。在原著当中,芮被那群女人打得大小便失禁,几乎死掉,她可怜巴巴的哀求那些人放过她、救救她家。这就是女权在现实里的脆弱,芮非常坚强,但被一堆屈服于男权的女人打,能打死你,什么女权都没用。

但拍成电影要这么拍吗?那也太难堪了,也让普通观众更难理解,‘导演!这不是女权觉醒的故事吗?怎么芮这么狼狈?这是个小可怜啊!《末路狂花》的那种气势在哪里?’”

“我告诉你要讨好女权的话该怎么拍。”叶惟顿了顿,大力水手般的弯起右手臂:“把芮完全男性化、强大化就行了,没有大小便失禁,没有哀求,她要像《虎豹小霸王》里最后两个牛仔那样都快死了,还潇洒镇定的坐在那里,以轻蔑的眼神看着坏蛋们,以轻淡的语气说‘还有吗,都使出来吧,我赶时间去奥斯卡颁奖礼。’那会多么酷!”

“惟哥……”艾梅柏都不知说什么好,直至“奥斯卡”让她心头一跳。

叶惟好笑的哈哈几声,又道:“那真是一个少女吗?真是一个人吗?不!那只是政治正确的女权主义下的一种幻想产物,说白了,就是一个名义是少女其实是硬汉的产物。这有什么意思?”

“我不奢求‘芮’,我不过想演‘盖尔’。”艾梅柏突然有些激动,觉得叶惟是在迷惑她。

“你先听我说。”叶惟叫住了她,说得十分认真:“我要把这个故事完全的拍出来,我要拍出原著中芮从弯着身、到跪下来、再到站起来的一个过程,而不是从头到尾都站着。

是的,芮会被打得大小便失禁,躺在自己的排泄物里求那些人放过她,猪狗都不如,只是个小小的微点。你知道不,这等于掴了女权主义一巴掌,极端女权主义者肯定要骂我,但我不在乎,影片依然是女权觉醒,只是多说了些皇帝的新衣那种话。

《冬天的骨头》这样的一个故事,将会是这样的一部电影。虽然我有信心在评论界可以欣赏的范围内把它拍好,但是普通观众?”他说着笑了起来,哈哈大笑:“我对它的票房预期是北美500万。”

500万?艾梅柏顿时怔住,VIY的电影平均北美票房超过一亿,这部怎么就500万?

看见她变了脸色,叶惟知道她清楚那意味着什么,说道:“艾梅柏,坦白的说,首先就算你去演‘盖尔’,也根本不可能就让你成为明星,‘盖尔’还只是个配角。”

艾梅柏就像被锋针刺到了肉,尖声的道:“我相信以你的才华,《冬天的骨头》能在颁奖季有它的位置,不管票房有多少,它都能让我被行业认知,获得更多的机会,你不用骗我。”

“你说得对,但有个前提。”叶惟反而走近她,盯着她,“前提是它是一部好电影!我的才华有一个核心叫专业,叫独立精神,叫电影人的准则。选角是电影制作非常重要的环节,就算我的女孩要演盖尔,不然和我分手,我也不会答应她。”

他的目光越发凌厉,语气也重了些:“只能是艾丽西卡-维坎德演!谁来威胁我,我都不会改变,你不行,谁都不行。你以为我怎么成电影天才的?用性就能从我这里得到角色?我拍的什么?成-人电影吗?我要的不是床技,是演技!”

艾梅柏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这不是什么三流电影人,这是天才VIY……

他说的所有这些话,她还是第一次听。

“你怎么可能理解!?”叶惟激动的挥摆双手,“我不是看轻你,我是说你不是创作者,这是只有对自己的作品全心投入、要做好每个细节的创作者才明白的心情。你知道吗,《与魔鬼共骑》的最后一个镜头,为了拍那个大远景镜头,李安他们专门开了一天车从密苏里州跑到堪萨斯州西部去拍,就是为了拍一个草原日出的画面。”

他环顾着周围,双手从摊掌到握紧拳头:“为什么在密苏里州不能拍?那里面是有分别的,哪怕你看起来十分细微的分别,对于创作者都是巨大的;那种完成创作追求后的心情,那种满足、喜悦、美妙,因为一个细节自己能傻笑一天,你怎么可能理解!?

我们不只是在拍电影,我们是在做一件艺术品!

现在你要我让你演‘盖尔’?你杀了我,我都不会答应你!”

“惟哥……”艾梅柏有些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心跳凌乱得心头一片空白,“那你难道想那些照片……”

“哈哈!”叶惟笑了声,摇摇头才说道:“你真有趣,第一天混这个行业吗?我再和你说些实质的制约。我突然换角,而且是换成你,艾梅柏-希尔德,媒体们会怎么说?

如果你真能行那还是另一回事,但我们都知道你的实力还不行,我和你最后都会被骂死嘲笑死,这会毁掉这部电影的声誉,也毁掉我的专业声誉!我18岁零个月,我有今天的地位,你以为靠什么?因为我英俊?”

他指着西面加州的方向,话声又渐渐的激动:“我今年已经拍完了两部电影,《灵魂冲浪人》和《可爱的骨头》,都是不同的制片商和发行商,但它们都绝对支持我。我和片厂的关系很轻松,没有开不完的会议,剧本基本上由我说了算,我没什么来自行政的压力。你知道为什么吗?”

艾梅柏说不了什么,看着叶惟一边度步,一边笑说着:

“TLB做好了,派拉蒙给了很多的剪辑意见,几乎每个高层都给了我一封长电邮,他们说‘完了完了,惟,你这样剪不行啊,这部电影要完了’,他们说应该这样剪那样剪。我都没有听,我一意孤行坚持我的版本,一个镜头都不肯修改。他们拿我没办法,因为这是部独立电影,怎么做不是他们说的,但他们可以放弃发行,至少不会投入那么大。

通常他们都会这么做,你们这些操蛋的独立制片人带上它滚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好亏本的准备都要给我发行。为什么?”

叶惟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因为行政压力没到我这里,我打个电话给我的监制斯皮尔伯格,我说‘史蒂,相信我吧,这已经是最好的了。’然后斯皮尔伯格帮我摆平一切压力,大家就都变得说‘噢你拍得高兴就好,你想怎么样都好。’剧本是这样,拍摄是这样,剪辑也这样,派拉蒙是这样,狮门也是这样。

为什么斯皮尔伯格支持我,为什么他们哪怕会亏本也要让我拍得高兴就好,我告诉你。”

他抬起着右手的手指,“一,我控制住了预算,一开始说多少就多少,没有增加就没有压力;其中一部分还是我自己出的,很多钱等着投资我,这是个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