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正是观戏之时,主座上的天蓬驸马,与各国国君,包括狮驼国大国主,北疆王在内都坐在同一桌上,位置依次而列,这是在场众席里地位最尊贵之人。

“大国主,入乡随俗,不知可爱看戏啊?”天蓬驸马抬眼问道。

狮驼国大国主则显得沉稳了许多,酒杯置于唇边,微微品了一口,才道:“尚可,驸马若要安排,自然却之不恭。”

“呵呵……好!”

天蓬驸马拍手为号,朗声道:“来人,开戏!”

在驸马一声令下,云琅苑上早就准备好的戏台子上大幕徐徐拉开。

一群穿的花花绿绿,衣甲生光的戏子,早已会聚台上。

天蓬驸马高声喊道:“这位班主,向这位大国主说说,你们要演的是何戏目,演好了重重有赏!”

戏台上,班主上前拜道:“启禀贵国驸马,贵国大国主,今番上演者,乃是一出《齐天大圣斗三坛海会大神》。”

本来呢,吴逸还只是客居末座,席间菜酒一上,他就只顾着吃,也不管周围那许多说说笑笑,结果不曾想,气氛正浓,戏班子一报出戏名来,他就停了筷子。

这该不会是……

而居于天蓬驸马同桌之末席,与席上霓裳公主为这一桌上仅有的两位女子的赵灵芙在听说了“齐天大圣”的字样后,也是眼前一亮随后偷偷将目光转到了吴逸的方向。

那不带醉意的一双凤眸,却是暗暗带了几缕笑意。

“齐天大圣?”北疆王头一次听见这个名称,也停下了手中酒杯,笑道,“本王虽久不来京城,但京城通行的戏曲诗词,也都了解一二,这齐天大圣却是从未听过,可是新戏?”

天蓬驸马道:“哈哈……小弟也未曾听过,只是这戏班子是京城第一的鹳雀楼,声名最大,我才请了他们赴宴排戏。”

这时狮驼国大国主却是鹰眉微动,道:“莫不是那本颇为畅销的《西游记》?”

戏台上奏乐而起,在众多戏子尽心而言下,吴逸也放下了酒杯,开始观赏这部与他关系不浅的作品搬上戏台会是如何模样。

只见开场后不久,一个白直裰的猴脸在台上唱道:“去时凡骨凡胎重,得道身轻体亦轻。举世无人肯立志,立志修玄玄自明!我乃是花果山上天生圣人孙悟空!老孙怕那轮回寻仙访道,得了仙体,而今过东海回花果山见猴子猴孙也!”

唱词开篇就改编了从孙悟空被菩提祖师逐出之后,以回返花果山为起点。

几句唱罢,这句刊印第一卷中被吴逸与杨讷保留了下来的原著诗句一出,只听得众席之间一声叫好:“好!好一句举世无人肯立志,立志修玄玄自明!好个猴王!”

这么说的,是狮驼国大国主。

他并没怎么看过这部所谓的《西游记》,只是三弟拿起扫过几眼时听说了一些上情节,大国主本以人身伪装,内里实则也是一个声名赫赫的妖王,见戏台上虽是戏子演戏,但那言辞动作间,他也能感受到这一代妖王呼之欲出的英雄气,自然起声而和。

果不其然,戏中演到孙悟空自述听课七年,修行三年就得了仙体,回花果山大败混世魔王,下龙宫夺宝,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幕幕过后,那孙悟空一身紫金冠披挂上阵,执一口棒在台上乱舞,演到了四海千山皆拱手而拜,七十二洞妖王各相称臣时,台下狮驼国大国主仿佛之间看到了那往昔间狮驼岭四万七千妖兵俯首称臣,他们三兄弟啸聚为王的光景,不觉手中酒杯渐凉。

天蓬驸马看到了大国主脸上的赞赏之色,也让人给他斟酒边道:“看大国主表情,似乎还挺满意这一出戏?”

“四海千山皆拱伏……”大国主拿起酒杯悠悠入口,点头道:“确实不错,比我在王宫所看的戏曲要强胜许多。这些戏子该好好赏一番。”

天蓬驸马闻言,又目光稍移,却看见他一旁的国师金壁风,神色相比较于明显带着喜悦欣赏之色的大国主,他这个臣子确明显有些不以为然,表情平淡了不少。

本来严格来说按礼数,天蓬驸马这一桌中所坐的,都是一国王亲诸侯,比如北疆王,狮驼国二国主,金壁风身为狮驼国国师,是臣子之位,本不该坐于此席,只是狮驼国大国主面子在,才看在国主面上,让他坐在了大国主旁边。

天蓬驸马知道金壁风的底细,这会虽然不会点破,但看他表情,此时也想有意耍他一耍,于是笑问道:“金国师,大国主如此欣赏此戏,你看起来怎么好像有些闷闷不乐?”

金壁风此时沉思所想,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戏中提到的一样东西意外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就是如意金箍棒。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在陷仙门一战,陷剑使以陷仙阵图驱动的陷仙门,威能莫大,如此都没挡住那个吴逸小子逃出生天,事后他才知道,这正是右护法李道符曾经跟他们说起过的,世间有一根太上道祖炼就的如意金箍棒。

而如今在京城之地,又听见了这如意金箍棒的戏,无意间勾起了金壁风那一段狼狈往事,自然让他神游于外,思绪流转。

如意金箍棒,看来这京城之地果然有不少传说,连这种异宝的古老传说都能流传。

见到相问,也放下酒杯淡淡答道:“驸马误会了,这戏固是精彩,但贫道毕竟是修道之人,以内行而看,自然觉得荒谬不实之处。并非有意指摘,还望见谅。”

天蓬驸马眉头轻挑,问道:“哦?差点忘了国师是有道之人,不妨说说,也让我等门外汉开开眼界。”

金壁风竟也不避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悠悠指点着戏台道:“戏剧不过小说家言,不足为信,一只猴子不过修炼几年,就能下龙宫降龙伏虎,那也未免视我仙家修炼过于想当然了,还有那所谓的筋斗云十万八千里,更是无稽之谈,聚凡仙家腾云,都要跌足而起,没听说过翻筋斗,也没有如此之快的,能顷刻万里,已经是神仙一等的能耐,所以说小说家言罢了。”

金壁风说得轻巧,而同时座旁的狮驼国大国主,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微笑着又轻轻将杯酒送入喉中,心中想的却是:“孤陋寡闻,这世间厉害的妖怪可多了去了,我那三弟变出本相来云程九万里只在展翅之间,这道士忒没眼力见了些。”

而天蓬驸马,照样也是在鼓掌而附和的同时,心中另有一番计较,暗自轻蔑道:“这一段时间不见,姓金的还是这般见识浅薄,自己那鸟不拉屎的教派里连一个登大罗者都找不出来,就敢指点江山来,这世间有能有力者你没见过的不知多少,别说三年成仙,出生三日就下海闯祸的那李哪吒就是一个仙家奇才,井底之蛙。”

不过吐槽归吐槽,面子上天蓬驸马还是维持得相当周到的:“哈哈哈……道长毕竟是仙家子弟,看法果然别致。”

而另一边远处的吴逸,他虽然不知道此时天蓬驸马与狮驼国大国主的这点小九九,但听到了金壁风这番话,也不禁暗自吐槽道:“什么乡巴佬,我要把我师傅搬出来你怕不是要当场吓死。”

一时之间,他们三方人马阵营各异,心思也不同,竟然就因为一个问题,在此时暗地里不约而同达成了奇妙的共识,那就是鄙视金壁风这一点。

而金壁风本人,对于此还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