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要开始了,就要开始了。培育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了。哈哈哈哈…….”

庵堂内,两排烛火在狂笑声中明灭不定的闪烁起来,愈发显得阴森诡秘。

“唉——”

一声悠长的长叹声响起,另一道神秘的声音适时地响起,便那震耳的狂笑声也不能掩盖。

“你以离魂丹夺人魂魄以足自身,此法太过有伤天和。你已彻底沦入歧途,而后必遭天谴!可笑、可怜、可叹……”

这声音仍是那般的突兀,满带着无奈、悲悯和哀叹,令人闻之,很容易便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感,甚至自发的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满面仁慈的老者形象。

“咄!”

白衣老者的狂笑声戛然而止,乱发遮眉下的双眸猛地爆出骇人的精光,猛地吐气开声,发出一声刺耳的大喝。这喝声一出,顿时将那慈和祥蔼的氛围破坏殆尽。

“老鬼,你不要白费功夫了。妄图以区区迷魂术法,趁老夫心神激荡之际趁虚而入吗?嘿嘿,却是做梦啊做梦。你不知道吧,老夫早已防着你这手了。怎么样,这会儿感觉可舒服吗?啊哈哈哈……”

他大声狂笑着,笑声中满是愉悦满足之意,便放佛能设计了那声音一番,于他极是快乐,甚若还在此前要开始了的欢愉之上。

那诡秘的声音半响没有动静。直直老半天后,那声音才轻哼一声,淡然道:“你当老夫只是欲要迷惑与你?且等着看吧,自有你后悔莫及的一刻。那离魂丹本是我圣地分神长存之术,专用于自身的。你却偏拿去行那阴毒之事,早晚必有报应!”

这声音淡淡然说着,只是留神去听,却果然能发现,比之开始时,那声音已然虚弱了许多。甚至在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到的后面时,已然是忽大忽小,便似那风中的烛火一般,如要随时熄灭了似的。

白衣老者笑声顿了下来,任凭那声音自顾说着。待到其说完,这才忽的冷笑一声,哂然道:“狗屁的报应,少来装那份悲天悯人的恶心相,我呸!你们做的阴毒事儿还少了去了,老夫所作所为,跟你们比起来,怕是连百之一二都不如吧。老东西,你这又是何必呢?如今并无外人在场,你便再如何表演也是白搭啊。其实你这是嫉妒对不对?你在嫉妒我找到了真正的长存之术,而你,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自己慢慢的腐朽,慢慢的消散,最终就此消散与天地之间。对的,你在嫉妒,你就是在嫉妒!哇哈哈哈…….”

他大声的嘲讽着,越说越是开心,到的最后又再放声大笑起来。

那个神秘的声音似乎有了那么一刻的迟滞,但随后便似终于忍不住了,彻底暴怒起来,大骂道:“放屁!放屁!放狗屁!老夫嫉妒你?你这个孽徒、混账、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夫天成子,堂堂地仙,岂会嫉妒与你?蝼蚁般的存在,卑贱如尘埃的东西,你只当离魂丹那么好用的吗?离魂丹之所以只能用于自身,不单单是能将灵魂剥离出来,更能使得魂体强固。人之灵魂,每一个都带着莫大的威能,你竟敢擅自噬魂,早晚必遭反噬,识海爆裂而亡。嘿嘿嘿,老夫嫉妒你?不不不,一点也不,老夫是在高兴,真的高兴。这么一出好戏即将上演了,老夫很是期待呢。当日你几次旁敲侧击的问起老夫这丹药,你真当老夫没察觉到你那狼子野心吗?哈哈哈,嘿嘿嘿,好徒儿,乖徒儿,现在听到这些,你有什么感想呢?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很兴奋啊?啊哈哈哈哈…….”

神秘声音天成子越说越是兴奋,到的最后竟也狂笑起来,再不复先前那般死样活气的模样。

只是这师徒二人的对话,令人闻之不由的都是不寒而栗。其间之诡谲算计,之阴狠毒辣,简直闻所未闻、骇人可怖。

那白衣老者却是并无所动,一反常态的任凭天成子得意的讲述。天成子笑着笑着,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头。笑声渐渐停歇下来,惊疑不定的道:“怎么,可是不信老夫所言?”

白衣老者嘿然一声,这才道:“信,徒儿一向最是崇拜师父,焉敢不信师父所言?”

他说的极恭敬,天成子却不喜反惊,持续的沉默一阵,这才试探着道:“那你…….”

白衣老者呵呵一笑,摇头道:“师父啊师父,你既然能知道早早防备弟子,弟子我又怎么会真的那么傻,老老实实的按照你随口而出的办法行事呢?离魂丹嘛,虽然还是那个离魂丹,可你知道啊,弟子其实胆子很小的,总是认为太过强大完美的东西,必然会有着不完美的所在。所以呢,与其取那太过完美之处,反倒不如弱化一下,找一个更加平衡的法子更好,哪怕是效果没有了之前那般完美。而且啊,弟子还想方设法的找到了当世最顶尖的炼丹派系,以此做饵,将种种推断模棱两可的留其上,进一步引导他们继续改良。算起来,如今应该是足堪大用了。嘿嘿嘿,师父啊,你看,弟子是不是很聪明呢?你老人家能有弟子这般出色的门徒,是不是感觉很荣幸?嘿嘿嘿,哈哈哈,师父啊,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怎么不说话了呢?你继续说啊,你继续笑啊,笑啊,哈哈哈哈…….”

天成子半响无声,他固然也是老奸巨猾,固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子阴谲谨慎,却也没想到竟然能至这等地步。一时间,似乎真的被打击到了,久久无言以对。

小小的庵堂之上,便唯余那白衣老者的狂笑之声。一直到老者似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这才幽幽的道:“你这般算计道门,他们岂肯甘休?你当知,道门底蕴虽不如圣地远甚,但却着实有些门道儿,不见得便弱了咱们。你连番布局,一再利用他们不说,竟然还引导着他们对当今皇室下手,以至于当今朝廷接连数代变故丛生。嘿嘿,却不知你那祖宗又将作何感想?还有,你既曾身处其中,自当明白,世俗皇权虽算不得什么,但也没那么弱小不堪。一旦这两方联合起来,只怕你万般算计,也免不了要栽一个大跟头。咱们,便拭目以待吧。”

白衣老者这次倒是出奇的没再反驳,似乎天成子这番话引起了他某种思绪。

直直半天后,他忽然暴怒起来,霍然起身怒道:“那又怎样,那又怎样?!这天下本就该是我的,既不能得,那便索性大伙儿都别想得了。哼哼,感想,感想什么?老家伙残暴不仁,自以为是,以至于天下动荡,逆贼遍野。如今这朝廷,全是朱棣那逆贼之后,我这般做,等若帮他清理门户,他除了感念之外,又能作何感想?”

“是吗?”听着他忽然的暴怒,天成子似乎反倒不急了,慢悠悠的反问一句,随即若呢喃又似自语般道:“先是收买了宫里太监,勾连外贼,土木堡一役,差点就成功了。偏偏人算不如天算,那位英宗终究还是被放了回来;接着,又再指使宫人以术法迷惑储君,以大近二十龄的差距登耀国母之位,荼毒宫里,祸乱天下。种种件件,罄竹难。这便是你所谓的清理门户?唔,到也说得过去。只是我一直想不通的是,既如此,你又何必画蛇添足,让那个太监冒死藏起了那个孩子?而后又最终帮他登上了皇位?而再后,又为何一日改弦更张,绞尽脑汁的用出离魂丹这样恶毒的手段?哦哦,还有还有,早些年,你竟还利用那太监的信任,让皇帝心甘情愿的配合,故技重施的又藏下一个皇子,对外却诈称夭折。这种种件件,又是为了那般?清理门户,嘿,好一个清理门户。啧啧,可怜啊,你可真是一个矛盾的可怜虫。承认吧,你其实就是一个自我矛盾到了极点的疯子,一个既对本族恨到了极点,心底深处却又忍不住爱到了极处的癔症者。你忽而疯狂,想要毁灭一切;忽而又不忍,总想留下一丝生机。可偏偏连你自己都把握不住自己的内心,总是朝令夕改,不停的自我矛盾、自我折磨。嘿嘿,其实你早已疯了,彻底疯了,疯了,哈哈哈哈哈……..”

天成子如魔咒版的呢喃,白衣老者浑身不可自抑的颤抖起来。几次欲要张口欲言,却终是半途而废。直到最后天成子大笑起来,他才猛地哆嗦着霍然而起,满头凌乱的白发齐齐无风自动,猛地根根向外炸开,里面一张满布着黑色疤痕斑点相间的脸孔,在发丝间一闪而逝。

“住口住口住口!你该死!该死该死!我不是可怜虫,我不是疯子,朕乃天子,朕才是真命天子!天下所有人都是叛逆,都该诛九族!他们都该死,该死!”

他腥红着双眸,癫狂的大喊大叫着,狰狞处,眼角都崩裂开来。两手舞动之余,大袖翻飞,庵堂内顿时一阵狂风大作,气劲四溢。

噗噗噗,接连的闷响声中,两侧高烛此地而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无数嗤嗤声响过,便仿若连虚空都漾起道道涟漪…….

若是胖子或是杜甫在这儿,定然要骇然变色,这老者一身修为竟骇然可怖,达至了可虚空割裂的地步。只以单体武技而言,便称一声天下第一,亦不为过。

庵堂内,凌厉的空气切割声不绝于耳。伴随着白衣老者凄厉如鬼般的嘶嚎之音,便那天成子都再无了声息。

黑暗中,唯有一直被供奉在龛中的那面黑漆漆的不知名牌位,此刻却蓦地隐隐泛出微光。仔细看去,竟似画有一个高冠长袍的身影,马脸斑面,眼眸冷酷,一股睥睨煌煌之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