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帝走到里间,满屋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似乎在诉说着里面的女子身上刚刚发生的一切。

崔婉瑜静静的躺在榻上,似乎只吊着一口气一般,锦被下的肚子似有若无的滚动着,几个接生嬷嬷站在一旁,她们此时已经无能为力了,也许接生百来个人都不一定碰掉一个这样的。

这宫口不开,完全就是要命的事啊,偏偏让她们遇见了,此刻见陛下竟然不顾产房污秽直接走了进来,忙跪下去,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尧帝挥挥手,把人都打发了出去,连同侍入画也是一样 ,她们还有些不放心,到底慑于天子威严,还是下去了。

尧帝不顾床榻上的污秽,静静的坐在榻边,轻声唤道:“崔卿,孤来了。”

崔婉瑜面色已经和纸一样的白,嘴角还含着一片残片,她感觉自己轻飘飘都,似乎要飞到天上去,她很累,这一夜她用尽了力气,可是孩子迟迟就生不出来,她即便不想闭眼,可她没有力气了。

忽然听见一声“崔卿。”她半睁的眼睛慢慢全部睁开,眼前似乎模糊了许多,再次闭了闭眼,再睁开,是陛下。

她强忍着力气,嘴边扯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无比苦涩,声音沙哑,也轻的厉害,若是不靠近些,怕是都听不清她说什么?

“陛下来了,妾失礼了。”一句话,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用力的咀嚼着嘴里那小小的参片,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过了片刻,似乎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你生产辛苦,孤不怪你。”尧帝也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许多。

“陛下,妾怕是不成了,终究是让陛下失望了,还连累了小皇子,这是妾盼望已久的孩子,妾要带着他一起走了。”崔婉瑜眼角划过一丝泪水,看起来无比伤心。

“柳太医有办法让孩子活下来,只是你怕是……”尧帝的话没有说的太明白。

不过一句就够了,崔婉瑜似乎突然有了力气般,用力的抓住锦被,睁大了双眼,有些急切的问道,只是那声音实在是沙哑的厉害,她甚至还咳嗽了起来:“陛下,可以让妾的孩子活吗?妾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妾愿意的。”

尧帝拍了拍她的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只是看着眼前女子似乎一瞬间就有了希望一样,终究是说了出来:“柳太医说,剖腹取子,他有八成把握保孩子平安,只是你就……”最后一句话,他终究是不忍心说出口。

“剖腹取子,孩子就能活吗?”崔婉瑜喃喃道。都是读识字的大家闺秀,即便没有听说过,可这几个字组合到一起,她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此刻她的眼里全是庆幸,她的孩子能活,她的孩子能活,那可真是太好了。

“陛下,妾愿意的,妾愿意的。”她几乎是笑中带泪一般,飞速的点头。为了孩子她愿意。

尧帝默然,眼前女子因为激动似乎脸上都泛起了一丝潮红,他相信,此刻她说出这句话是真心的,不管以往她多么精于算计,在此刻,她是一个只想让孩子好生活着都母亲,即便代价是要了她的命,用那样残忍的方式。

无奈的叹了一声,帝王终究是不忍心,眼中带着一丝愧疚,说道:“终究是孤对不住你,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孤都答应你。”

崔婉瑜激动过后,似乎又没了力气,指了指旁边的参片,她已经记不清她这一夜吃了多少参片了,只是感觉参片都效果似乎越来越差了。

尧帝忙拿起参片放到她嘴里,看着她慢慢咀嚼,每一下都用了不少力气,整个人也比刚才进来的时候虚弱了不少。

等到咀嚼完,尧帝又贴心都倒了一碗水,扶起崔婉瑜,慢慢的喂给她,喝了几口,崔婉瑜就不喝了,只是整个人无力的靠在帝王的怀里。

“妾多谢陛下了,妾有一事求陛下。”崔婉瑜听着帝王平静的心跳,眼里闪过一丝幽光。

“你说。”尧帝的话简短而有力,似乎能让孩子人信服。

“陛下,待孩子出生后,烦劳陛下把孩子送到太妃处吧,妾有私心,不想让他做别人的孩子,太后那里妾不敢奢望,太妃性子恬淡,希望我们的孩子也是如此,妾不求他日后多么出色,只求他一世平安。”

太妃就是安国公主和晋国公主的母亲,能平安养大两个孩子,自然不是个简单的,如今她的结局已定,自然要多为孩子打算,太妃一向与世无争,把孩子放到她那里,她也会尽心照顾的,在孩子未长成之前,会是安全的。

尧帝眼中一片平静,胸口处似乎未有波动,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孤以为,你会把孩子交给郑卿抚养,你们一向亲近,交给她抚养也能放心些。”

“不必了,待妾走后,要烦劳陛下多多看顾孩子和年儿一些,陛下可否答应?”崔婉瑜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让郑惜年抚养孩子的话。

“好,孤答应你,还有什么吗?”尧帝轻声问道。

“陛下,妾想家了,妾记得进宫前夕,一家人团圆的坐在一起吃饭的样子,可是妾回不去了。”崔婉瑜是个聪明人,即便在如此境况,依旧没有忘了自己的打算 。

“好,等皇子出生,孤会借着“福星”出生的事情大赦天下,有些不重要的罪名可以去了。”尧帝也没有把话说清楚说的太明白,只是两人都懂了。

“那就够了,此生入皇城,妾不悔,能够遇见陛下,妾不悔,能够为陛下诞育子嗣妾也不悔。如今,妾就要走了,妾想问陛下一句,一句话。”崔婉瑜精神渐渐模糊起来,断断续续才说完这句话。

“你问,孤如实相告。”尧帝听着怀里的人呼吸弱了下去,似乎马上就要随风而去一般。

“妾,妾承认,妾有了许多私心,可妾也是真心倾慕陛下的,不知陛下心中可曾有……可曾有妾的半分位置?”崔婉瑜最后的声音接近飘渺。

尧帝沉默了半晌,终究在心里缓缓吐出一句:“孤很抱歉,从未。”

崔婉瑜没有等到那句话,直接晕了过去。

尧帝把人放下,看着眼前曾经总是喜欢穿着一袭紫色宫装女子,如今似乎了无生息,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还能断定她活着,真就如同一具尸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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