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江城,‘黄家酒楼’地下密室里,烛光照耀得室内如同白昼。阿拉坦那木其拉着一张黑云重重阴沉着的老脸,坐在一张油光铮亮的八仙桌子边,用手中那根坚硬无比龙头枣木拐杖,行为极其愤恨地捣了几下地砖,嘴里喋喋不休万分恼怒地说道:“真是可恶至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欧阳杀青,竟然内心出彩,擅自激将鼓动着丰明烨去打那个妖魈魅。在他眼里,还有我这个代皇吗?”

旁边站着一个方脸,浓眉,大眼,厚唇……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的名字叫戴国香,是这个地下王朝的高级臣子,大名鼎鼎戴氏四兄弟中老二。对于代皇以恼怒形态所说打妖魈魅一事,内心忐忑不安着。虽然并不知晓其中具体内情,但因自己的利益牵扯于此事其中,即便是在这至高无上的王权面前,也不能保持默不作声状态。毕竟当年为这个手下人,骄横狂傲的欧阳杀青,是在代皇面前拍着胸脯给担过保的。他只能以诚惶诚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与理由:“代皇,丰明烨这次去打妖魈魅,要是打不过它,丢掉性命,也应该是一件好事。”

此话出口,如同火上浇油。阿拉坦那木其并不担心丰明烨的生死,所担心的就是,自己先前精心设计的那个以夷制夷计划,一旦妖魈魅被打死,将会付诸东流。她怒不可遏,瞬即左手猛然一拍桌子,威严声高地质问道:“要是把那怪物打死了,也是好事吗?”

桌面上的声音与代皇口的质问,将戴国香吓得不轻。他根本没有料到,原想用此话给她消消火,却惹得她怒火更盛。一时间,那种惊恐不安的情绪,在他内心徘徊蔓延着,嘴上弱弱地说道:“从局势上看,即便是他打死了妖魈魅,对咱们,好像也没有别的影响。”

燕雀焉知鸿鹄心,寸心智谋转乾坤。阿拉坦那木其用不屑的眼神向戴国香看去,鼻子随即‘哧’了一下,嘴里阴阴地说道:“影响大着呐!将破坏我精心设计已久的局。”

戴国香如同坠入九天迷雾中,根本不知道代皇所谓的那个局,是什么局,战战兢兢地说道:“臣顽冥不灵,拙眼看天,不知晴雨。”

阿拉坦那木其将头上扬着。你要是知道我的心,那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用?她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个妖魈魅,是在我刻意催化下,帮它加强了凶狠魔力的。为的就是,以后机会成熟,让这个妖兽反戈一击,去对付它原来的主子魏渊。”她知道以丰明烨的能力和身上带的那颗牙齿,会与妖魈魅相生相克,他胜算概率较高。既然事已至此,便将此项面临流产的行动计划,透露给手下这个高级臣子,也让他明白一下,自己的主子才是真正的江山计谋博弈大神。

这个内幕消息,让戴国香深刻意识到,代皇的手段无穷尽,既能统治人,又能控制妖,可谓是神鬼皆通。他以一副虔诚之态,垂手俯身说道:“代皇神通广大,乱世掌微舟于骇浪长弓射虎蛟。臣子马前士卒一腔热血,甘愿抛洒荒丘。”

阿拉坦那木其未及神位,享受不起那袅袅香火青烟,但对臣子们的敬拜赞颂之言,还是很受用的。她明白,此次欧阳杀青犯下的过错,戴国香怕追责到自己头上,性命不保,在极力讨她这个代皇欢心。于是,随即便以解铃还须系铃人之法,开口指示道:“这个欧阳杀青,还是由你去处理吧。该怎样就怎样,不要顾及其他的事。”

虽然是一个没有太高职位的王朝臣子,但戴国香还真不敢将欧阳杀青秘密清除掉,这里面牵扯的人和事太多,如果卷入其中,自己的命也很难确保。他面露难色,不想背这个杀不该杀之人的黑锅,脑子里极力寻找可行的缓和点,轻声解释着:“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曾经救过我一命,我如果将其废掉,心里会留下永久的不安印记。”

实际阿拉坦那木其为了家族事业,也不想自己的许多计划在没完成前,杀掉这个有一定关联的人,而影响今后计划的完成。她是何等聪明之人,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也就随机赏给这个重要臣子戴国香一个台阶,语气有所缓和:“看来这个欧阳杀青,还算有点人缘。这样吧,你去安排手下人,把他叫到‘黄家酒楼’来,由黄铎来处理这事。”

戴国香听到这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代皇英明!我这就叫人把他请到‘黄家酒楼’来。”说完,就赶紧向地下密室上行的台阶处走去……

阿拉坦那木其胳膊肘顶在桌子上,单手托着脸腮,眼睛眯着。她在想自己已在实施的这个新计划,将会是什么样结局呢?能否按照最佳方式进行?这全部要取决于一个重要人物的身上……

源江城内,欧阳杀青忍着伤痛,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行走着,脑子里处在一片混乱之中,所有有关联的各种影像,不时展示重叠着闪现……没想到此次惨败给丰明烨不说,又硬顶生撞把自己的老东家华熠,给彻底得罪了。这为了逞一时之快,没得到分毫好处,现在却落了个,没有脸再进‘熠明夜’的后果。最重要的是,自己好像有点偏离了代皇的指示方向,如果追究起来,后果会很严重……往日昂首挺胸目无一切的横霸之气,此时已消失殆尽,低着头放慢脚步,打算着自己的去处……

也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向欧阳杀青的肩膀。顿时,他心中一惊,在停住脚步的同时,不由转身回头一看。

这只手,出自一个三十岁左右,头裹青巾,身体极为壮实佩刀的陌生人。

欧阳杀青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近在咫尺的陌生汉子,嘴里语气依旧很强硬地问道:“你是谁?拍我肩膀……”

陌生人根本不等欧阳杀青问完,立马开口,用低沉的简短的言语,将话给打断:“黄家楼内有宴席。”

欧阳杀青立刻一怔,这话是暗语呀,而且还是个不普通极少用的暗语句,便猜想着,大略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此人绝对是上司委派来传令的心腹。他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来,为什么单单在这个时候,上司派人来?而且还是个陌生人?莫非是……他不敢再想下去,赶紧用暗语回问道:“请的是谁?”

陌生人脸色阴冷,用那依旧低沉的声音,嘴里只吐出一个字来:“你!”随后,便目不斜视地匆匆向前走去,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融汇到街上那些三三两两的人群内,在行人无意识遮挡下,很快便消失在前面的街道中。

欧阳杀青呆呆地站在街边,两眼久久注视着那个陌生人消失的方向。他心里在波动起伏着,从上司派来这个陌生人的言行上,他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感觉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伤痛的困扰,加上刚才精神上的波动,使他不由得,急急喘息了几口。站在原地稍作平静后,顺刚才陌生人行走相反的方向,往源江城内‘黄家酒楼’的秘密联系点走去。

时间不长,欧阳杀青便来到了‘黄家酒楼’的门前。他远远地用眼睛向前一扫,看到有两个小二站在门口也向他这里瞭望着,内心不由自主一紧,脚步落得更加缓慢起来。

两个小二看到欧阳杀青已渐渐走近,立刻迎了上来,走在前面那小二轻声地说道:“欧阳先生请进内室,大掌柜的早已在内室等你。”

欧阳杀青在两个小二一前一后的夹击式指引下,穿过数间门室,是越走光线越暗,最后来到了内室的门前。一个小二对着一扇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欧阳先生请进,我们就不陪同你进去了。”话音落地,两个小二便匆匆地走了。

欧阳杀青在门前犹豫了片刻,心一横,推门走进了极其幽暗的内室,随手将门关上。

内室空阔且昏暗,室中除了一张八仙桌子和它边上的几把椅子外,别的物具一切皆无。八仙桌子上有盏亮的油灯,且灯头如豆,着实小得可怜,在这幽暗的内室,顽强地放着昏黄的弱光。在这暗淡的光下,可以看到桌子边靠门口的方向放有一个茶碗,也是整个桌子上唯一的一个。在离八仙桌子数步之外更加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面墙而立,从背面上看,其人身材并不算高,也就中等略显偏下的个头。

欧阳杀青眼睛看着那人的背影,脑子里在判断着,想到此人极可能是很少露面‘黄家酒楼’的大掌柜黄铎。但室内光线昏暗,再加上没有看到脸,他却不敢肯定。主子的计谋,每次都是亦真亦假神鬼难辨,不是常人能猜测透的。前车之鉴使他万分小心,不敢贸然搭话,只好站在离桌子二三尺远静静等待着。

室内在片刻间,处于极度宁静之中,每个人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时间在沉静中,悄无声息地滑过,油灯在昏暗的内室结起个小小的灯花,随后又轻轻爆裂开……